世子府,暖阁里,王氏跟公伯莘莘正在摸着眼前箩筐里的刺绣说话,两个人正在挑娃娃们穿的肚兜款式,莘莘的肚子,越来越明显了,预产期是在明年的六月份。
现下得了空,莘莘就要瞧一瞧小娃娃衣服的样式,还有哄娃娃的小玩意。一些肚兜,小衣服,她总想自己来做。只是,她这怀了身子,民间里又说,孕妇不能在怀孕的时候动针线,这些小衣服,只能让外头的人来做了。
哲哲坐在她们两人对面,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去缠面前的线团,整人两眼放空,盯着远处出神。
从青州城回来,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她都待在这世子府里头,哪儿都没有去。
原以为,回来的路上不会安全,总要遇到些意外什么的,可事实上,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半日她就会到了公伯府。还以为,第二日就能回皈依观,问一问师傅,瞧一瞧师兄,同他聊一聊,他们两个人到底要如何是好?
谁曾想到,上午回府,下午就得了邀请,晚上就住进了世子府,一住就是半个月,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去道观了。很想写封信给师傅跟师兄,可每每提笔,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能写些什么?
师傅,她勉强写了两份,话不多,都是报平安,让他不要担心,想要问一问师兄的情况,可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又要如何去问?哲哲很心烦,这份心烦,随着想这件事的次数,逐渐从不安,焦虑,变成了失落,木然。
想到那一晚,赵睿讲的话,还有师兄的态度,也就是从那一晚开始,他们中间像是拉起了一道鸿沟,把他们隔在沟壑的两端。师兄,很在意这件事吧?是不是清白的身子,这件事。哲哲问了自己很多遍,每一遍都是不同的答案。
她是不是公伯哲哲,这个失身,是不是她的过错,她该遵循这个世界的世俗观念,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勇敢的去追求心底的喜欢?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更不知道要如何去定义自己的身份了。
我不是公伯哲哲,我是苏晓晓这个意识,越来越执着了,有时候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想要逃避现实的状况,所以才会改变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身份?她答应过师兄,要做公伯哲哲,可如今公伯哲哲有这样的过去,他能接受吗?
反正,她是接受不了,赵睿这个人,也就见了几次,也就是在棺木里对她动手动脚,抱着她走了一路,可在自己的记忆里,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啊!既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为什么我要承认跟他发生了关系,还得三从四德嫁给她?
一个天天寻花问柳,到处逛窑子妓院的种马啊,搞不好还有病,真要嫁给他,那还不如出家当尼姑算了!每每想到这里,哲哲都忍不住要打个冷战。
不是清白之身,就是古人说的不贞洁,在这个女子以贞洁为生命的时空里,她目前的状况,绝对可以浸猪笼了。可偏偏,她是来自21世纪的灵魂,对于贞洁这个观念不甚看重,她很想不管不顾,到皈依观里对师兄纠缠不清,不断给他洗脑,传播新思想,让他接受自己。可师兄这么聪明,而且,自己还有一个了不得的高尚品德,那就是尊重别人的选择。
这个事,到了最后,就成了想找到师兄,两个人心平气和的坐下,好好的把话讲清楚,说明白,然后结合两个人的意见,看他们这段感情要何去何从。只是,每每想到交涉的场景,结局全都是师兄拂袖而去,那种一点也不计较,还能握着他的手,深情款款的安慰她的画面,哲哲直接摇头否定了。
她的师兄,连一个人字写的丑一点都无法接受,不贞洁的身子,他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再加上那日在青州城最后一次见面后,两个人就再无交集,就算是枯荣的回信,都没有提到过只言片语,关于师兄的信息。哲哲越想越心凉,越想越难过,开始是委屈,接下来就是不甘,最后是愤怒,现在则是放空。
唉!今天依旧是漫长的一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不对,结束也没有用啊,晚上又睡不着,翻来覆去睡不着,那这一天还有什么意义?
只剩下时间,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折磨。
“小姐,”阿婉从外头进来,俯身在哲哲耳旁讲了一句话。
“嗯?”哲哲转头望着她,只知道她的嘴在动,可说的什么话,一个字也没弄明白。
“梁小姐过来了吗?”阿婉重复了两遍,哲哲都还在走神,一旁的王氏跟莘莘都听清楚了。
“是,”阿婉行礼,回禀道,“世子已经让人进来了,我是来喊小姐过去的!”
“哲哲,你去见见吧,梁小姐,不是同你一起拜的师吗?”既然是师姐妹,见一见也是好的。
“这不太——”想到外头的传闻,王氏摇头,这不妥,外头现在闲言碎语的,梁家三公子又是哲哲御赐的夫婿,如今齐国太子赵睿又纠缠不休,这个节骨眼,哲哲能不见人,还是不要去见的好。
“娘,让她去吧,”莘莘打断王氏的话,对她摇了摇头,“你瞧她这日日都魂不守舍的模样,我们讲话她都听不进去,这个梁哲哲,是跟着她一道从青州城回来,那里发生了什么,她都清楚,可她并没有说什么!”
所以,让哲哲去见见人也是好的,有了旁人的打搅,说不定,精神能好一些,胃口也好一些。这半个月,她那张圆脸,都饿成瓜子脸了!
哲哲还愣坐在原地,望着他们出神,这群人在说什么啊,怎么都是只见嘴在动,没有听到声音啊,哲哲打了个哈欠,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去听,更是什么都不想知道。
“小姐,这边走!”得到了莘莘跟王氏的同意,阿婉跟阿如就扶起了哲哲,带着她一路到了客厅,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梁哲哲跟宁珂。
那日回京,宁珂果真换了张面具,端了块牌子,在城门外卖身,她如今这张脸依旧是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特色,与她原本惊人的模样,有天壤之别。梁哲哲执意要买她,梁哲思也没有意见,爽快的掏了银子,也没有任何怀疑,至此,宁珂算是真的换成了小殷的身份,留了下来。
“大哲哲,你怎么了?”小哲哲在哲哲面前挥手,怎么迷迷糊糊,走神的厉害啊?
宁珂扯了扯小哲哲的袖子,小哲哲立马了然,把阿婉跟阿如支开,只留下她跟宁珂,两个人把哲哲额扶到一旁坐了下来,宁珂握着她的手腕,探起了脉象,小哲哲则把她腰间的锁魂灵抽了下来,挂在她胳膊上晃了晃。
还好,没有什么中毒的迹象。
为什么这么萎靡不振呢?是因为赵睿的纠缠?还是说为了贞洁而想不开?
“大哲哲,没事的,我三哥不会嫌弃你的,他要敢嫌弃你,我就替你去揍他!”
“她听不到你讲话的,”宁珂松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心有郁结,整个人都出神了!”
“啊?”那该如何是好?梁哲哲望着宁珂,这些日子,我瞧你很懂医术,像是医药世家的人,要不你给瞧瞧吧?
“帮我摁住她,”宁珂抽下发簪,握住哲哲的一只手,掰开手指,直接捏住了中指,发簪的头并不锋利,小哲哲一瞧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忙抱住哲哲,帮忙摁住了她的胳膊。
宁珂下手很果断,一针见血,直接就刺破了指腹,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哲哲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心,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原本安静的鼓膜开始嗡嗡作响,没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身边的声音。
“大哲哲,你没事吧?”小哲哲掏出手绢,一边替她擦唇边的血,一边端起一旁的茶杯让她漱口,吐这么一大口血,看来,确实是很苦恼啊!
“没事了,”哲哲这才反应过来,怎么手指头这么疼啊!
“没事就好,”宁珂已经擦干紧了发簪,把它又送回了头发里,这才弯腰,用手帕包住哲哲还在流血的手指,“摁一会儿就没事了!”
“谢谢,”哲哲疼的直气,在21世纪就怕扎针抽血,怎么到了这里,也逃脱不了被扎的命运啊!
“你们怎么来啦?”清醒过来的哲哲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过来的,只记得自己原本是坐在暖阁里,然后,一恶心,手指一疼,就坐在了这个房间里了。
“我们来看你啊!”小哲哲把茶水放回桌子上,坐在了她对面,“都过去半个月了,你怎么还待在这里啊?”
“莘莘说要我过来陪着她,直到她把孩子生出来,”哲哲也想出去呢,“不仅是我,我娘也过来了,而且,我还被限制了,不能出门。”
不知道为什么,可哲哲有一种直觉,一定是外头流言蜚语太多,莘莘怕她扛不住,所以才不让她出世子府的。
“待在这里也挺好的,安全,”小哲哲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给你,”宁珂从袖子里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什么东西?”哲哲接过来就想开瓶闻一闻。
“能让你恢复记忆的东西,”宁珂的回答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