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非,快把你妈妈带回去!”吴辰非听到台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看,吴磊正站在台下对他拼命挥手。
儿子这次的祸是闯大了,就算他现在想伏法恐怕也很难保住一条命。既然如此,就先逃出这里,至于以后怎么办,回去再说。
吴磊也看到了天上的皎羽,脑子里划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女子虽然穿着看上去像古时的衣服,但形容相貌怎么会和小羽如此相像?联想到这么多天小羽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吴磊的疑惑更重了一层。
不过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家人赶紧逃走才是大事。
吴辰非被父亲这一嗓子猛地叫醒,他抬手赶紧擦了擦眼泪,抱起刘晓琳便凌空而起,向着自己家的方向掠行而去。
看到儿子露出这么一手,吴磊被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发了傻。皎羽见状也不多说,落到吴磊身边将他拖了起来,跟在吴辰非的身后也快速飞掠而去。
黄钢从医院出来还没几天,就再次住进了医院。
这一次,他的伤重了许多。整个人撞到墙上,不仅摔了个鼻青脸肿,肋骨还撞断了三根,门牙也被打掉了两三颗,本就难看的脸上,更显得丑陋不堪。
黄钢连续两次在工作时间受伤,此时已是文化局的‘英雄’。不仅很多领导前来探望,连病房都给他换成了单间。
批斗会的全过程,已经有人向他的上司作了汇报,革委会也找了公安局,共同缉捕逃犯吴辰非。至于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没人说得清她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只好暂时放下。而那个刘晓琳,是京剧图的人,等着黄钢出院自己处理。
黄钢受到这样的待遇,自己也感到受宠若惊。就算不能找到并杀掉那个女人,这次受伤也给他换来了无数的荣耀,也不枉这场皮肉之苦。
可事情往往不会按照原先预想的方向发展,就在黄钢住院的当天夜里,他的病房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来你被这个妖孽折腾得不轻啊!”说话的是一个白发白眉的老道,黄钢从来没见过。这人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病房里,冷幽幽地说出这么一句,把黄钢吓了一大跳。
“你是肥?怎么进来的?”黄钢门牙掉了,说话漏风,再加上受了点惊吓,已经开始口齿不清了。
老道双手背在身后,在他的床前踱了几步,毫不把他放在眼里。“你不要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想不想把那个打伤你的女人搞死?”
“想!”黄钢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地坐起身来,可身上的伤口让他又龇牙咧嘴地跌躺回床上,“做梦都想!”
“好!”老道脸上浮过一层得色,“既然这样,我们就合作,怎么样?”
黄钢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道士的来历,可有人想帮他杀掉那个害了他的女人,总归是件好事。不过他还是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有些不放心,于是追问了一句,“你能做什么?怎么合作?”
白发老道冷哼一声,一抬手便将黄钢床边的床头柜击得粉碎,上面的一只暖水瓶也掉在地上,发出爆裂的声响。“这下不用再问我能做什么了?”
黄钢被他这一手吓得说不出话来,瑟缩着偷偷向被子里缩了缩。最近自己是不是撞邪了,怎么净碰上这些怪人?
道人也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那个女人的底细我最清楚,你要想杀了她,除了跟我合作就没别的办法。而我呢,也要杀她,所以我们可以合作。”
黄钢看着这个道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道人一听他的口气软了,便知道这合作基本谈成了。“很简单!利用刘晓琳控制住吴辰非,我就可以帮你杀了那个女人。”
黄钢听他这样一说,心中很是不解,杀那个女人和吴辰非有什么关系?虽说他今天亲眼看见吴辰非挣断绳索、动手制服了台上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但他能妨碍到这个道士杀人吗?“难道吴辰非在,你就杀不了那个女人?”
老道听他说到这个话题,显得非常不耐烦。“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用问那么多!”说完,他指了指黄钢,“你赶紧把伤养好,我到时会找你。”
黄钢的答话还没出口,那道人已经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黄钢躺在床上,看着刚才老道站立的地方,一个人呆呆地发了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深夜中,吴辰非和皎羽站在马婆婆的院子里,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救回刘晓琳和吴磊,吴辰非和皎羽并没有送他们回家。几个人的行迹已经完全暴露,送他们回家无异于羊入虎口,迟早还会受到迫害。考虑再三,皎羽和吴辰非将他们偷偷送到了马婆婆家。这座‘鬼宅’虽然荒凉,但相对来说比吴家要安全很多。更重要的是,这里离吴家这么近,没人会想到他们竟然还会留下。
马婆婆家里只有一张床,吴辰非将父母安顿下来,让他们早些休息,自己拉了皎羽走出了房间。
虬喙和魅儿晚上去了吴家落脚,吴辰非和皎羽不放心,留下来照看。
已经入冬了,北京的冬夜寒风已经刺骨。两人站在风中凝望彼此,千言万语在这一刻竟然全部化为了无言的相对。
夜风中,皎羽的长发飞扬起来,鬓边的发丝扫在脸上,越发显得凄美,让人动情。吴辰非慢慢靠近,双臂一展将她那娇小的身体揽入了怀中。这个寻了他千年的女子,在这乱世中陪伴着自己、陪伴着自己的家人,保护他们的周全。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只能将这宽阔温暖的怀抱交给她。
皎羽在吴辰非的怀中无声地流泪。为了他,为了他的家,皎羽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只觉得心口堵得很难受,只觉得想哭。这个上一世为了护她而魂飞魄散的男子,让她如此魂牵梦萦,到了这一世竟然还要受这么多磨难。她心疼,她是真的心疼。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一动不动,直到吴辰非在皎羽耳边轻声说话,沉默才被打破。
“小羽我们过去的生活可能回不来了对不起”
皎羽紧紧地抱住吴辰非,喃喃地回答,“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的生活便是我的生活,我不在乎跟着你过什么样的日子,只要有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吴辰非心头一暖,低头吻了吻皎羽的长发,柔声说道:“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知足。”抱着皎羽的手上又加了点力气,两个人贴得更紧了。“我本来想等你长大,光明正大地娶了你,可现在恐怕很难了。我现在是逃犯,注定今后都无法有正当的身份,没法”
不等他说完,皎羽伸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你和我之间,根本不用说这些。更何况”皎羽迟疑了一下,可最后还是决定把这句话说出来,“这本来也不是你该过的生活,所以不必再自责了。”
吴辰非松开手,深深地看着皎羽。他明白皎羽话中的意思,因为当她和自己说前世的事情时,吴辰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是,自己当然可以一走了之、随皎羽潜心修行,他的父母怎么办?他怎么能把他们丢下不管,而且是现在这种时候。
“有些事,我既然已经在这个生活里,就必须做完”为人子的责任,对吴辰非来说是不能逃避的。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他不能不报。
皎羽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嗯,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你,完成你该做的事!”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吴辰非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皎羽再次拥入怀中。两人颈上和腕上的环镯同时发出微微的辉光,温热的感觉温暖了两个人身体,也温暖了两个人的心。
“可是以后怎么办?他们要离开这里才行啊。”皎羽在吴辰非的怀里轻声问道。现在如果还留在北京,刘晓琳还是会被没完没了地批斗,吴家也终会再次遭到洗劫。
吴辰非将头靠在皎羽的秀发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等明天他们缓过劲来,再一起商量吧。妈妈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到处走,等她恢复一下再说。”
说到这,吴辰非才想起一件事。今天一天事情太多,他还没来得及问。
“小羽,我妈妈怎么会变成这样?而且病得这样厉害?”
皎羽轻轻摇了摇头,这件事她真的不想亲口告诉吴辰非,可事到如今想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她便将抄家当天的情形详细地对吴辰非说了一遍,当她说到红卫兵当着刘晓琳的面烧毁了那四箱戏服,吴辰非的双拳紧紧地攥了起来,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从小便跟着母亲学戏,自然知道那四个箱子对她有多重要。难怪那天在台上看到母亲,她竟是那样一种木然无望的样子。
烧了那些行头,也就等于烧死了母亲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