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非感觉到了这人所有的动作,却故作不知,仍然装睡。只听耳边一个小小的声音轻声呼唤:“阿哥,我是阿布央,快起来,我带你们去巴昂山。”
火麒麟也早已清醒,这番话虽然细微,但它仍清楚地入了耳,还没等吴辰非起身,它先坐了起来。吴辰非听到巴昂山,也一骨碌爬了起来,黑暗中与阿布央来了个对脸,弄得那姑娘心中一动。
“现在走?”吴辰非的问话也压低了声音。既然阿布央深夜前来,又如此隐秘,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吴辰非不想枉费了她的苦心,并未高声大气。
阿布央点点头,“嗯,现在走,带上这个姐姐,立刻动身,不然等天亮恐怕就去不得了。”
吴辰非和火麒麟闻言立刻起身,身形轻盈,没发出一点声响。吴辰非延气将杨铭拉过来放在背上,几个人快步轻轻走到门外的晒台上。吴辰非向火麒麟努了努嘴,它万般不情愿地托起阿布央,两人直接从晒台飞起,很快掠出山寨。
阿布央白天就见过他们掠行,所以离地后并没有大惊小怪,不过飞行的感觉让她还是很兴奋,一边不停地给他们指着方向,一边低着头四下张望。
离开了山寨,他们就一直在往西南方向飞,大约飞出了一百多公里,才按照阿布央的指点,不时调校着方向,最后慢慢地在一处丘陵地带降落下来。
此时已是凌晨四、五点钟,东方已微微放亮,四周的景物已显出朦胧的轮廓。这里的山丘都不高,能称得上山的根本没有,这里会是巴昂山?
正当吴辰非纳闷之际,阿布央高声喊着他们,快步向不远处的一片树林跑去。这是一片枫香树林,里面间或参杂着几颗杉树,树干笔直,姿态挺拔,虽然并不算非常茂密,却也郁郁葱葱。阿布央快步走到两株粗大的枫香树前,向他们拼命招手。
吴辰非和火麒麟纵起身形,很快来到阿布央身边,这姑娘拉起两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出三步,几个人正好站成一排,夹在两棵枫香之间。
吴辰非没有感到任何异常,却突然感到眼前景物一变,树林从眼前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不远处的一座巍峨入云的高山。与外面的晨昏薄暮相比,这里正是阳光明媚,似是午后光景。
“这这就是巴昂山?”吴辰非面对着这座云烟缭绕的山峰,有些叹为观止的惊异。这是被苗巫用秘术封闭起来的空间,如果不是阿布央带路,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阿布央点点头,“嗯,这里就是苗疆的圣地,巴昂山。”
吴辰非低头思索了一下,“这里既是圣地,为什么没有任何保护,虽然外人很难找到这里,可我们进来得也太顺利了吧?”
阿布央咯咯一笑,“那是你自以为没保护。这方圆百里之间,下了无数道禁制和屏障,通往枫香林的路径只有一个口子开放,不知道的人连那片丘陵都到不了。”随后,又伸手从腰间取过一个牌子,对着吴辰非轻轻晃了晃。“不只是这样,如果没有这个牌子,就算找到入口,也没法通过,更别说找到这里了。”
“这是令牌?”吴辰非看着那个雕刻并不算精致的木牌,心中已经对苗疆的圣地肃然起敬。
“算是吧。南疆有一百零八个寨子拥有这种特质的木牌,可以用来进入圣地。不过,用完一次之后,就会被圣地收回,寨子要是再想获得这种特许,就必须完成圣地交给的另一次任务。这种任务一般都是极其困难的。”阿布央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轻描淡写地对吴辰非说道。
听到这里,吴辰非才隐约猜到,昨夜卜罕与阿布央争吵的原因,很有可能便是这唯一一次进入圣地的特权。因为一旦这特权被使用,寨子万一出了事需要来圣地,就再无通关令牌,这关系到全寨族人,卜罕必定极力维护,不肯轻易让出。
而阿布央,必定是趁着夜色偷来了令牌,带着他们来到这里。
想到这一层,吴辰非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阿布央一眼。这姑娘为他们做的,足以令吴辰非动容。
“你放心,待我救回未婚妻,必定帮助你们山寨重获这块令牌!”吴辰非的语气云淡风轻,跟阿布央的态度如出一辙。可看到苗家姑娘眼中掠过的那道欣喜,他知道的做法再次取得了她的信任。
看着阿布央热切地注视着吴辰非,火麒麟浑身开始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将阿布央的目光打断,“不合时宜”地问道:“那我们现在上山吗?”
阿布央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们要在山下等着,等这里天黑以后,才可以上山。”说完指了指一片碧绿的草地,看着吴辰非,“你可以把她先放下来,一直背着不累吗?是不是舍不得?”
吴辰非脸上一红,这苗女果然无拘无束,说话根本没有任何遮拦。他向前走出几步,找了一处草势最旺盛的地方,才将杨铭轻轻放下。有内丹护体,杨铭的气息非常平稳,脸色看起来也很好。
吴辰非在杨铭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拉起来摆在身体上。墨玉手镯散发着温润的墨色,平静而安详。一想到皎羽就要借着杨铭的身体重回自己身边,吴辰非忍不住心中一阵荡漾,无尽的思念在这一刻更加强烈。
“这个姐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反正时间还早,阿布央大方地挨着吴辰非坐下,看着杨铭向他发问。
吴辰非低下头,将事情从头想了一遍,觉得对阿布央解释起来很是困难。如果在进入巴昂山之前,吴辰非一定会觉得她是在多管闲事,无非只是为了满足小姑娘的好奇心。可现在,苗疆圣地就在眼前,阿布央的善良让吴辰非对她的好感增加不少,自然不会觉得向她解释没必要。只是,这件事,说来话长。
想到这,吴辰非干脆换了个话题,“她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还是跟我们讲讲你的事情吧,你一个汉族女孩,怎么会生活在苗寨里?”
火麒麟对这种话题没有太多兴趣,转身向远处的一条小溪走去。人类男女的事,总是那么让它费解,更何况现在成了二女一男的局面了,火麒麟实在懒得介入其间。
吴辰非见火麒麟离开,立刻感觉有些不大自在。可阿布央却丝毫没有局促感,大方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你问这个呀。我家以前在贵阳,我爸爸是汉人,专门研究苗乡文化和历史遗产的,常年呆在贵州的大山里。因为他总不回家,时间长了就和我妈妈不合,最后我妈妈就离家出走,从此没了音讯。那时我年纪小,只有两、三岁,我爸爸没办法,就只好带着我进了苗寨,他做他的工作,把我寄放在我现在的阿爸家里。”
阿布央就像讲着别人的故事一样,笑着说出了这些。吴辰非听着,心中却涌起一阵心酸。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子,从小就没了妈妈,她经历的痛苦一定是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可阿布央那阳光的笑容,带着发自内心的坦诚和坚强,这让吴辰非不禁为这姑娘暗暗心疼。
“我阿爸家中有两个儿子,一直没有女儿,所以对我就像掌上明珠,后来干脆征求我爸爸同意,认我做了义女。”说到这,阿布央很开心,阿爸从小对她的宠爱,就像放电影一般,一幕幕重现在她的眼前。
吴辰非被她的笑容打动,没有出言打断她。他们在苗寨的时候,并没有见过阿布央的汉族爸爸,所以一定是有什么事。吴辰非不确定是凶还是吉,便没有贸然询问她亲生父亲的事,面对着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姑娘,他不忍心伤害。
果然,不等吴辰非发问,阿布央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随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十五岁那年,寨子里流行一种奇怪的病,很多男人都染上了,我阿爸家的两个阿哥也没能躲过。当时我爸爸正好回寨子拿干粮,一夜之间也病倒了。寨子里的苗医从来没见过这种病,开了很多药方也没有用。于是我阿爸就带着我,拿着这块木牌来到了巴昂山,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了进来的路线。”
“你不是说这牌子用过一次就会被收走嘛?为什么你们已经来过了,木牌还在?”吴辰非疑惑地问道。
阿布央神情变得很复杂,说话的语气也沉重起来。“阿爸带着我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可苗巫听完我们寨子里的情况,摇了摇头,说这是天劫,在劫难逃,所以这场怪病也就无药可医。阿爸一听就着急了,拉着我苦苦哀求苗巫大祭司,无论如何要救救寨子里的人。大祭司刚要收回牌子打发我们回去,突然看到了我,就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