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破阵 第三十一章 死亡
(这章真郁闷……大家慎入。 另外,无论多么晴天霹雳的情节,以后都会给解释的^_^)
明瑶长公主看他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见他已经径自躺下去阖起了眼睛,收拾起碗筷食盒,坐到了一旁去。
这孩子一向聪明,凭借少许蛛丝马迹就能猜测着推断出很多旁人都不会去注意的事,自己刚才说漏的那几句话,会让他想到哪里去,她都有些不敢推测。
我亦飘零久,二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瑞香,这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真的啊……
她知道他并未真的睡着,轻声道:“与颖王的一月之约,你准备怎么办?”
她只轻声问,问了也就算了,没有奢望瑞香会回答,半晌之后,却听他也轻轻道:“我现在要做的只有等而已。 ”等着身体康复,等着莫岚回去北疆,等着凌杨进京,等着颖王再有所异动,等着……很多事情。 他顿了一顿,道:“你如此百般维护我,父皇虽然不知护国寺的内里玄机,颖皇叔却不会不知道吧?你们本就是相合勾结藏仪以攻京城,为了我,不会生出嫌隙么?”
室内一阵安静,原本就只有两个人,现在又都不说话,刻意着隐藏自己的呼吸,简直安静得不像话。
明瑶长公主忽道:“那是我们的事。 若我们生出嫌隙,岂非对你。 对大钧都有利?”她这句话问得瑞香不再说话,便继续道:“我上次在你手心写的字,还记得么?”
瑞香微微一震,咬了咬嘴唇,道:“记得。 但是不会按照那个去做。 ”
“只怕到时,由不得你啊……”明瑶长公主轻轻道,“天下大势风起云涌。 眨眼突变,谁又能真正掌握了。 我们今日争个你死我活。 几十年后又能剩下什么呢……可是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也依旧身不由己。 瑞香你懂么?”
瑞香闭着眼睛默然不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淡淡道:“皇姑姑……我累了。 ”
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知道。 从小蒙受恩宠,在旁人艳羡地目光中长大,他以为——以为父皇是真心疼爱他的,所以、所以当他发现父皇连着赐的都是他接触了会不适的毛皮衣物。 闻着会睡不着的沉香屑,但是他觉得——这都是父皇对他的疼和宠,不能拒绝,否则不孝。 直到十七岁那年,突然知道自己并非父皇亲子,却也已经在那过去的十多年里,将其他锐气和反逆之心磨砺得一干二净,早已不知道该如何去与这个明明不需要留着自己地命。 但还是许他活了这么久的男人作对,他本就没有任何资格去要求什么。
这么多年地病榻****,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很久,所以才更深刻、更固执……固执得近乎偏执,想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掌握更多的事,保护更多。 做到更多,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桎梏住,总是弄得自己疲累不堪。
而颖王和明瑶长公主,只是将他们许多年的生命,都押在这一赌上,赌的,正是这天下。
也许并不是真正要这天下,只是为了证明一些什么……
他们愿赌,愿下注,也就赌得起。 输得起。
那么他们的固执和偏执。 也实在与他不相上下。
那又实在无可厚非。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和背负,既然踏上了路途。 便只能一路向前,不要回头。 生前身后事,也不用再过问了。
他默默地想着,感觉到有人温柔地拉过了被子给他好好地塞在x下,轻柔温和地声音在耳边道:“就算不想做写在手心里的那件事,至少也好好活下去。 我这一生失败痛悔的事情已经够多,不希望你同我一样。 知道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幸福,能装糊涂时,便一直糊涂下去吧。 ”
“皇姑姑。 ”他轻声道,“若我当真做到你写在我手心的那件事,也并不见得就不会失败痛悔,不能装糊涂、必须要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只怕会更多。 ”
明瑶长公主语塞,叹了口气,退了开去。
瑞香闭着眼不再动弹,蓦然听到房门轻响,明瑶长公主笑道:“小师父,有什么事么?”
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来,大约是个小沙弥:“师父吩咐我拿颗丹药过来给王爷服下,固本培元,想来对王爷应有所助益。 ”
“如此多谢。 ”明瑶长公主道,“不过王爷刚睡下,小师父不若将丹药先交予我,等王爷醒来,我再给他服下。 ”
那小沙弥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道:“那先让我瞧瞧王爷的情况吧,我也好向师父交代。 ”
“也好。 ”瑞香听到明瑶长公主答应了一声,便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
他心下奇怪,静玄明明不久前才来看过自己,若有丹药,还不如他自己拿过来,就算是一时忘记了,也应该不用小沙弥来看他地情况再回去汇报……除非……不好!
他心念刚动,便听明瑶长公主一声惊呼,心知危急,下意识地奋力向旁边一翻便滚落到了地上,抬眼看,惊鸿一瞥之下只见原先的被褥上插满了银针,想是什么歹毒暗器,银针上必是喂过毒,只要自己不慎中了那么一枚,此刻就已经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那小沙弥一击不得手,转身便逃,顷刻已经跳出了窗,再也不见人影。
明瑶长公主吓得变了脸色,忙不迭地上前扶住他,上下看了一遍确信他没有受什么伤。 才咬牙道:“钧颖……你实在可以去死了!”
瑞香苦笑:“又是颖皇叔派来的人。 ”他还真是不取他地性命便不死心。 不过说来也是,如今他在护国寺中养病,若是死了,那便名正言顺是病死的,任谁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现在可真是下手的绝佳时机,换了瑞香自己,也绝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地。
明瑶长公主苦笑道:“我们几人之间。 是否必须要用血来结清……”瑞香嘴唇一动,刚要说什么。 蓦然感觉一阵大力把他推了开去,耳边破空之声凌厉,冰寒之感贴颊而过,便有血肉被割开的声音,简直要刺破耳朵——一点一点温热的****,滴在他的脸上颈上手上,黏稠而……温暖……
瑞香睁大了眼睛。 脑中一片空白地看着眼前地蒙面之人和他手中的长剑,还有长剑透胸而过地……明瑶长公主……
那蒙面之人似乎也被这一幕震惊,一时之间纹丝不动,三人都仿佛瞬间僵化在原地,变成了三尊雕像。
瑞香豁然而起,从明瑶长公主右袖中一把抽出她的短剑,出鞘,笔直地没入眼前蒙面之人的胸口。 那人的兵刃尚卡在明瑶长公主地胸口。 一时之间拔不出来,没料到瑞香能找到兵刃出手,竟无能还手,虎吼一声向后便倒。 他胸口被刺地伤已是致命,瑞香却似发疯一般全不饶过他,手中短剑不住地往他身上刺。 直刺了不知多少下,几乎把他刺得血肉模糊,却还是不停手,不住地继续刺,刺,刺……
忽地有人抓住了他还在疯狂往下刺的手,沉声道:“已经死了……”
瑞香茫然抬头看,只看到凌杨面色凝重地脸,平常那样傲然不肯服输的凌杨第一次低头向他认错:“对不起,我来晚……”他却没有空听他说话。 气喘吁吁地扔了手中的短剑。 爬回明瑶长公主身边,只见她被那柄利剑透胸而过。 鲜血染红了上身,嘴角却兀自带了笑,轻声道:“钧颖啊钧颖……这一次,你我也便了结了,两清了吧……”
“皇姑姑!”瑞香惶急地看着她,他只知道他这一生之中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惊恐万分手足无措,丝毫不知道该做什么,手往哪里放都是错误而多余,急得满头大汗却于事无补,喃喃道,“我去找静玄法师,他会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瑞香。 ”明瑶长公主柔声道,“我原想过无数次,我会怎么死,是要死于战场之上,还是被俘虏之后死于牢狱之中,怎么想都觉得那样的死法太过憋屈,从不是我想要……然而如今……却是这样的死法,哈、哈、哈……想必也是天意……”
“皇姑姑!”瑞香无助地唤。
“有很多事,很多秘密……我死了,便可以跟我一起化做尘土,被我带进棺材里去,未尝不是好事啊……”明瑶长公主眼色渐渐空茫,“那些事那些秘密,尽管瑞香很聪明,已经猜到端倪,但是我不要你去查,不要你去弄明白……”
“皇姑姑……我知道,那些事我都不会去查,我都不明白……”瑞香连忙答应,“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我死之后,就把我葬在我以前居住的那间小室之下吧。 ”明瑶长公主的眼睛不知看向了哪里,遥远而飘忽,脸上却有了些神采,“误平生,送君往。 锦裙裂,待君归。 我地锦裙还没有裂,便已经换上了嫁衣。 他还未归,我便已经出嫁。 出了慕云关便是万里西风和千里沙土,那里从无杨柳春风……出关之前,折了柳……一枝柳,也不过只换了他一瞥……浮隐瑶枝……那是什么歌……浮华隐去了瑶枝,莫非只有作这一首浮隐瑶枝相送的乐师,才是明瑶这生的知音……”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眼色慢慢黯淡了下去,一只手伸出,仿佛还想去触摸一下面前这少年人的脸,却终于只伸到半路,便垂落了下去。
瑞香呆滞地看着她的手倏然滑落,双手痉挛地握起了她地手,张大了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就这样死,你甘心吗?
你还未做到睥睨万人,未得到生杀予夺尽归你手的权力,未讨回那些人欠缺于你的,也没告诉我那些你应该告诉我的,你也没有看到我做到你写在我手心里的事,你什么都还没做成,就这样死,你甘心吗?
你甚至——没有跟我证实我那荒唐的猜想,甚至——没有听我正确地叫你一声……
凌杨在一旁狠咬着嘴唇,他从藏仪军中出来便日夜而归京,回京后百方打探才知道了平靖王已经在护国寺,等到得护国寺,却只来得及看到瑞香发疯一样地去刺那蒙面刺客——老天便是如此爱开玩笑,若是他能够早到一步,哪怕只一步——
他嗫嚅道:“瑞香……”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瑞香的名字,因为觉得叫名有些唐突,叫王爷却很奇怪,何况他从不在第三人面前与瑞香一起,所以对瑞香一向以“你,喂”做称呼,此刻却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见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轻声道:
“我们——一起把她好好葬了,好不好?”
凌杨机械地点了点头,他尚不知明瑶长公主为何会死在这里,却只知道,他从未见过瑞香的脸色如此可怕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