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君临 第一章 主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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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香接过了海良手中的一杯清茶,饮了几口,咳嗽稍平,将茶碗拢在手心暖着,笑道:“海大人目光如炬,想来也看得出瑞香宿疾在身,只恐命不久长。 ”
海良口齿刚动,瑞香摆手道:“海大人不用说些‘王爷吉人天相’的没用话,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 这许多年来,原是受了不小损伤,五脏六腑尽皆有损,即便是仔细调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 像我这般人,海大人还愿将掌上明珠托付于我?”
“老夫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如今海氏朝不保夕,一旦三皇子失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王爷却不同。 ”海良目光闪烁,“王爷如今的做法,不外乎两个结果,一个是王爷得成大业,这个结果对王爷和海氏来说都是皆大欢喜,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另一个是王爷大业未成已经身死,这个结果的话,念在王爷是皇上最宠爱之子之名,老夫的女儿也便是王爷遗孀,至少性命也是无忧。 而王爷又答应要让老夫那不成器的女婿从三皇子麾下解脱出来,无论此事成不成,老夫何妨赌上它一赌?总的来说,这桩生意,海氏还是稳赚不赔。 ”
瑞香心中又暗自骂了一句老狐狸,笑道:“便算是如此吧……然如今春神祭当前,国中不会再有什么大型典礼,瑞香也不便此时迎娶海二小姐过门啊。 ”
“这个自然。 ”海良拈着胡须道。 “老夫会奏请皇上,让小女先与王爷定下婚约,等春神祭之后,再择良臣吉日过门。 ”
瑞香暗地苦笑,想这老狐狸倒是算盘打得响,定下婚约,这婚约还是由父皇亲自做见证人。 实在是赖也赖不掉。 一旦娶了这位海小姐,那可是与海氏结了亲。 以后再也找不得他们麻烦。
“承蒙海大人错爱……”
“王爷既然说,要让皇上无人可传而只可传你,那么也应当想想王爷大业得成,到王爷百年之后,又有哪位继承人可以接任?王爷既知自己病体,当留下血脉来。 ”海良接着说道,“这也是老夫的私心。 一则若老夫地孙子日后会是大钧储君,那海氏的将来也将无忧。 二则,也是给老夫的女儿找个好归宿。 ”
“海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瑞香长长地吁了口气,“海大人既不嫌弃瑞香病弱之身,肯将掌上明珠下嫁,瑞香也断无推辞之理。 但凭海大人安排吧。 ”
他说罢,站起一礼。 道:“我与伊统帅约好了要他来接,算来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此与海大人别过。 只愿海大人记得今日之诺,也记得今日之后,海氏已经与瑞香共存亡。 ”
“老夫理会得。 ”海良也站起来还礼,道。 “王爷……不用见见小女么?”
瑞香转身给他一个背影,淡淡道:“瑞香这生要负之人良多,今日之后,只怕会再多负一个海二小姐。 既知如此,不如不见。 ”
海良一怔,未料这病弱少年心志竟如此决绝,倒也忍不住苦笑,心下也不禁开始动摇,自己为自己二女儿作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也不对。
瑞香由人引着出了海府。 便已经看见伊吕的马车好端端地停在外面。
他有些失神地走过去。 却见那车夫一下跳了下来,奔到他面前便跪下。 低声唤道:“王爷。 ”
瑞香一呆,嗫嚅道:“信……铃?”
“我之前回伊府一趟,跟媚儿说起今日之事,不意被信铃听见,便硬是要过来接你。 他在伊府这么多日,真可说是难有安稳。 ”伊吕在旁解释道,“不若让信铃跟你进宫去吧?你身边只剩个小丫头和那一看就不会照顾人的孩子,只怕多有不便。 ”
“不行。 ”瑞香坚决地摇头,“信铃不能进宫去,就算我死,也不能让他进宫去。 ”
伊吕和信铃听他说地绝无转圜余地,信铃刚刚要站起,又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信铃以前有负王爷,是信铃糊涂,是信铃贪生怕死,信铃对不起王爷……不敢求王爷原谅,只求王爷能给信铃补过的机会,信铃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伊吕微微茫然,不懂这主仆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也只好在旁圆场道:“在这里不好看,上马车再说吧。 我来驾车,你们进去。 ”
瑞香淡淡点了点头,对信铃笑道:“我身子不舒服,你不会还要我扶你起来吧。 ”
信铃闻言,只得赶紧起身,扶着瑞香上了马车。 瑞香一坐定,却是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座上,信铃大惊之下伸手去扶,触到他地肋下,竟是湿腻一片,只因衣服颜色深,瑞香又一直以手挡住那一块,才难以发现。
瑞香轻轻吸气道:“大概是……肋下的伤口裂开了,你身上可有什么药,帮我包扎一下。 ”
“是。 ”信铃惶恐地赶紧给他清理了伤处,从怀中取出平常随身的金创药薄薄敷上一层,又从马车上找到了干净的细布,撕成了布条,轻手轻脚地给他包扎起来。
“你不用觉得歉疚。 ”瑞香闭着眼睛轻声说道,“那些事都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功,即便你不做,也会有旁人做。 这些年来,我用的毛皮之物你每日都清理干净那上面掉落的细毛,暖手炉中沉香屑也一向能少添就少添,平常更是无微不至,深恐我有所闪失,只恨不得补偿一切,我都知道地。 ”
信铃闷声不语,眼睛却渐渐憋红。
“你所说的对不起我,也只有这两件事情而已,而我的对不起你……却是重要无比的东西……”瑞香喃喃地道,“你不用歉疚,还歉疚的是我。 宫中内务府人每年拨来平靖王府的衣物都有毛皮衣料,每年父皇赏赐下来的沉香屑都有问题,你只不过对那两样引起的不对劲视而不见罢了,不是什么了不得地罪过,但你若是对那些有了反应,不再遵从,只怕如今早已不在世上。 平靖王府少了你,我的日子更加难过。 ”
他微微抬起了手,十指洁净,皮肤细腻,纸尖却是消不去的点点淤痕:“伊吕第一次见我时便说照顾我的人不够细心,连暖手炉会硌痛人也没有发现……信铃如此细心,又怎会发现不了。 只是不能说,只能假装不知道罢了。 以信铃为人,想来长久来都是提心吊胆,这许多年来,原是辛苦你了。 ”
“王爷……”信铃哽咽不成声。
“你不能进宫的原由,等到适当时候,我自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只因现在我也不敢确定自己所猜想是否是真的,也不敢妄说。 ”瑞香抬起手疲累地撑住了额头,“你暂且在伊吕府上好好呆着,便是对我有最好地交代。 ”
“信铃明白,王爷要多保重。 ”信铃嗡着声音说,“有为难之事千万莫要独自撑着……”
他话说了一半,瑞香却没了声息。
马车尚有些微的颠簸,他却已经自顾自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