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君临 第十六章 贺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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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殿下与平靖王爷到了,请上座。 ”马车刚到了门口,便有家人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鞠躬行礼,举止合度地将安诃与瑞香迎了进去。
海府中很有些高朋满座的样子,钧惠帝亦派人送来了寿礼,海良有心将五个皇子的位子安排在左边,聚在一起,以显尊贵,显眼又不突兀,既与其他大臣保持距离,也没有太过疏远,很是费了一番心思。
瑞香由人带着到了皇子位前,自行坐到了四皇兄安谕身旁,眼睛一瞥,便看见左首位上坐着颖王。 心中一动,暗叫了声不好,便果然有家人上前来,引他到颖王下首坐了。 之前涵容三朝宴,因是家宴,在父皇面前自然只论长幼。 而如今钧惠帝既不在场,位份的确是以颖王最尊,以兄弟来算,他也的确该是五位皇子中最小的,但此时众臣均在,坐位便应当一概先论尊卑,再论长幼,因此颖王之座接下来就应当是已经受封为平靖王的瑞香。 海良任礼部尚书数年,于此自然是毫不含糊,却叫瑞香尴尬无比。
颖王看见他,也只朝他笑了笑,转开头去,一头灰白的发在灯光之下分外显眼。
瑞香怔了怔,蓦然记起二十岁生日时看见他,最显眼的亦是那头灰白的发,那时地颖王摸摸头发。 笑道,二十年前,我还没成这个样子呢。
然后是听风被污毒杀玉砚堂班主,他大惊之下病发,也是颖王温和地在他背上按摩,助他调理呼吸。 接着父皇、颖王与他一起去大理寺问案,当时颖王是怎么说的?
“瑞香……太喜欢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认为很多过错都是因自己而起,所以自己必须将那些过错解决。 弥补。 其实你没那么伟大,不够造成天下大乱的。 ”
那时他觉得颖王在自己面前更像一个对己疼爱慈祥的长辈,甚至非常可以拿来安心地依靠,而颖王……也的确,的确非常了解他,一语中的。
那时颖王入京,应当已经有反意。 可为何……那时地颖王还没有对自己有任何的敌意?若要杀自己。 那时原本应当是最好地时机,为何要等到自己从北疆回了京城,颖王才开始一心一意要杀自己,仿佛便是这短短的时间,忽然恨自己到了刻骨?
瑞香正想着,却觉被人一拉衣袖,原来众人都已经站起向今日的寿星海良敬酒,竟只有自己呆若木鸡。 当下一阵尴尬,连忙要捧着酒杯站起来,脚下又一个趔趄,手一抖,整个酒杯就这么给滑了出去,当啷一声碎在海良面前。
这下当真尴尬了。 他呆在原地也不是,跑出去捡回来也不是,一时竟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埋头难堪,却听一个娇柔的女声道:“平靖王爷送父亲一个岁岁(碎碎)平安,可也是很别致的。 不过父亲这杯寿酒王爷非喝不可,因此小女子斗胆,便给王爷重新满上一杯了。 ”
瑞香抬头,海良面前站着的女子正当二八芳华,巧笑倩兮。 带着一些稚嫩。 却也十分的秀雅,只见她远远地伸出了皓腕。 一个倒满了金黄色酒液地酒杯执在手中,递给了身旁的下人,那下人便赶紧将酒杯递到了瑞香手中。
瑞香赶紧接过,轻声道:“多谢。 ”
众人当下附和:“不错,正是祝海大人岁岁平安。 ”于是一起伸手敬酒,道:“先干为敬!”
瑞香暗暗叫苦,他不善饮酒,因此之前由人倒酒时特意嘱咐只满了个底,如今由那位海小姐亲自满上,这么一大杯喝下去,也真是要命。 可是旁人都在“先干为敬”,他也不能例外,只得先举杯润了润唇,但觉舌尖鲜甜,微微一怔,才知酒杯之中全是颜色似酒的鲜笋汤。 当下也不动声色,全数饮下,待到坐下来,举目一望,却又不见了那位海小姐。
刚想大家小姐的确是不方便抛头露面,只怕出来给父亲敬了酒也就回房去了,便听海良道:“今日老夫忝过五十,女儿以平常闺中游戏贺寿,也不过一片孝心,贻笑大方罢了,请殿下同僚们莫要责怪。 ”
同座一片恭维声后,却见身侧精致的小屋蓦然透出柔和的橘色灯光,接着便是听几声琴弦清脆挑动,过了一会忽又暗哑下去,呲嚓几声,啁哳难听。
众人正愕然间,纷纷努力寻思该当说什么来安慰一下海良大人,便听琴声又起,唧唧喳喳响了几声,虽然琴弦之声终究还是模糊不清,听着却是“父亲大人多福多寿”几字的音调。
这下在座之人均惊讶地张了口,还未及称赞,那琴声低沉了一些,又唧唧喳喳几声,发音却是“殿下大人们万福。 ”
众人哗然,忍不住鼓起掌来,更有人高声道:“海小姐奇技!”
海良也是一脸自得之色,忙谦道:“小女雕虫小技,见笑见笑。 ”
在座之人又是纷纷忙着寒暄客套,全是盛赞海小姐琴技精湛,实在神乎其神云云。
等这拨声响稍微过去,琴音又“说道”:“多谢抬爱。 ”众人忍不住笑出来,抬手齐声道:“海小姐客气。 ”
琴弦拨了几拨,接着便弹奏起一曲极为平常的贺寿曲,琴音曼妙,倒也不见得绝好。
“难得没有匠气。 ”颖王在旁轻声评了句,“不错得很。 ”
瑞香瞟了他一眼,他自己刚才心中所想,却也是这琴音丝毫没有匠气,听来是极为舒服地。
伴随着琴音渐没,便有早已准备好的戏班子上台去唱戏,咿咿呀呀的演了起来,席间也觥筹交错,热闹得很。
瑞香没什么心思看戏,眼睛只看着身侧的那间小屋,只见里面灯光熄了,门悄悄开了出来,里面的人轻移了莲步,走到海良身边,乖乖坐好,被海良说了几句,便皱了皱鼻子娇俏而笑,很是可爱。
那便是……他日后要娶的女子么?
地确是个好女子,不该随随便便就因着旁人的政治交易就许了终身。 不过转念想来,这样官宦人家的女子,又何来真正称心如意的姻缘呢。 想到这里,瑞香又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无论是嫁给谁,只怕都是比嫁给他要好些。
正寻思着,却听到外面有人通报道:“连惟弦先生到贺——”
连惟弦虽然隐退多年,也从未出仕,然而早年便有贤名,又云游四海少有人见,因此这一声使得大厅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接着便见到了一个颇为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拈须而进,神态雍容自然,叫人见之生敬。
瑞香自是认得连惟弦的,因此只对他的忽然出现感觉惊讶,却没有对他本人的好奇,看过一眼便不再看。
他在看连惟弦身边的人。
一双灵活而黑如点漆的大眼,长得清灵水秀,令人见之忘俗。
那是听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