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邯缮怔了下, 眼珠子一转, 立刻来了精神,“贵主, 难道说房遗直——”
“心虚。”李明达道。
田邯缮忙把后半句噎了回去, 疑惑地看向自家贵主,“心虚?”
“他虽说此来安州是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但我看得出来, 肯定不是小事。而且先前在长安的时候, 我也曾见他和尉迟宝琪在阿耶面前受命。我猜他们当时商量的事,就八成和安州有关。他这是想故意讨好我,不想让我插手他们查办的事。估计是怕我给他们添麻烦?李明达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松口气似得笑道,“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事, 好容易得机会可以出门散心, 我要好生玩一玩才行。”
田邯缮应和:“正是。贵主之前在长安经历太多压抑事,还是出来散散心好。您看这安州的环境多好,小吃多, 人杰地灵, 真是个妙地。”
“嗯,”李明达应一声,转即道, “说到吃, 我忽然想起来, 打发个人跟公主府的厨子说一声,我要清淡地素菜,不加肉。过几日我要去灵安寺祈福,该斋戒了。”
“是,那贵主可还想吃今天那种落苏?”
“味道还不错,就是不知道公主府的出自能不能做得来。”李明达叹道。
“能,自然能,哪有他们做不来的东西,若不然他们也不配为公主府的厨子了。”田邯缮应承罢了,就打发人把话吩咐下去。
至傍晚,李明达因连日赶路疲乏,累得打哈欠快睡了,那厢公主府的人才传消息来,告知李明达裴驸马回来了。
李明达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然大黑,“他是汴州刺史,今因陪着临海公主才到安州,该是没什么要紧的政务才是,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对啊,有什么紧要的事那般忙,”田邯缮想想也是这个理,随即问李明达今天是见还是不见裴驸马。
“困了,安寝吧。”
李明达话音刚落,那边便有公主府的人特来传话,说是临海公主递话来问李明达是否安寝了,若没有便请她去一趟。
田邯缮把人打发走以后,心里就有几分不乐意。这裴驸马回来晚也罢了,要见人只等明早见就行,这会子派人来知会,虽说客气询问是否安寝了,却还是有些无礼。他们公主只要听了这消息,便是看在辈分上,总归还是会去走一趟,毕竟她是小辈,自要敬着姑母和姑丈。
田邯缮犹豫不决,便寻思自己到底要不要把话转给公主。却没想到,他一进屋,脸上的犹豫之色就被自家公主一眼看穿了,遂只好老实复述,递了消息给自家贵主。
李明达果然如田邯缮所料那般,即刻起身去见了李玉琼和裴驸马。
李明达到时,李玉琼正与裴驸马说笑,听闻李明达来了,俩人才止了话音,等待李明达到来。
李明达一进门,便瞧见李玉琼身边坐着一位丰神俊逸的男子,身材颀长,肌肤白皙,貌比潘安,瞧着真比有些女子还漂亮。但奇怪的是这裴驸马的年纪本是和临海公主李玉琼相仿,而今打眼看起来却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般,一点都不像是临近要四十岁的人。李玉琼贵为公主,一贯精心保养,但到底是上了年纪,终究是藏不住,最多不过看起来就年轻三四岁罢了。她与裴驸马同坐在一起,反倒有点像是姑侄俩。
李玉琼见了李明达,不及她见礼就起身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让她不必客气。而后李玉琼便更为开心地为李明达引荐裴驸马,待李明达对其见礼之后,李玉琼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裴驸马,让他好生瞧瞧她的内侄女。
“如何?便如我先前所言,这孩子出落得温婉得体,娇媚可人,叫人见了满心禁不住欢喜。以前听二哥十分宠她,还以为二哥是因为惦念二嫂所致,今见了本人才知却不是如此,我们兕子论容貌、才学、性情都是公主之中最为一等一的,真该就如此受宠,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了。”李玉琼边说边感叹,好似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一般。
李明达客气地笑一声,对李玉琼道:“姑母高赞,兕子不敢当。”
“当,有什么不敢当。姑母这人只说实话,不信便问你姑父,是不是如此?”李玉琼说着就看向裴驸马,目光变得更柔和了。就在裴驸马点头应和的刹那,李玉琼含笑之中带着一抹娇嗔,微微有点撒娇的意味。
李明达有点受不住,正欲告辞,忽听房驸马对她有了嘱咐。
“我听你姑母说了,你此来安州除了探望你姑母的病,还要去灵安寺祈福,好好散散心。那该就好好玩,有什么需要或是不懂的只管来找我和你姑母。别的可能未必敢答应,但叫你在安州玩好吃好,却是可以做到。”裴驸马温和地对李明达笑着,极尽温柔。
李玉琼瞄一眼裴驸马看李明达的眼神,嘴角维持的微笑开有几分不自然了。她忙道:“哎呀,瞧瞧天色也不早了,兕子连日赶路劳累,该叫她早些去歇息?”
李玉琼发出的竟然是疑问,话毕的同时就看向裴驸马。见裴驸马点点头,又说李玉琼不改在这么晚叨扰晋阳公主。李玉琼便忙对李明达道歉,说事自己思虑不周。
裴驸马见状,立刻抓住李玉琼的手,“我们是夫妻,却不必如此,本该我敬着公主才是。而今倒因我一句话,令公主对我道歉,倒是子同的不对了。”
李玉琼甜甜地笑起来,瞄一眼裴驸马,直摇头不许他再对自己如此客气。
李明达眼见着这对夫妻在自己跟前如此‘恩爱’,真有点受不住,忙告辞。
田邯缮立在一边候命,早把临海公主和裴驸马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好一顿恶寒,他真有点想吐了。万万没想,令圣人惦念的临海公主本人竟是这副模样。
李明达前脚刚迈步离开房间,后脚就听见临李玉琼质问裴子同刚才他为何要用那般的目光看自己。
“我跟你说兕子可还是个孩子,又是公主之尊,且是我二哥最最宠爱的公主,你要敢打歪主意,我立刻拿刀削了你的脑袋。”
裴子同忙作誓:“天地良心,我不过是因为她受宠的身份,才对格外高看她一眼,如此却也不过是为了咱们的事。公主这次真真是想多了,我说过再不会负你的话,便肯定不会。再言,那样没长成的小丫头,也不是我裴子同的喜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的宝贝公主,那咱们……”
李明达听到这里,忽然瞪大眼睛,快步走起来,健步如飞。
田邯缮急忙跟上,因觉得奇怪,忙紧张地询问:“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明达摇头,脸颊微微泛红,她自然不能说她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回房后没多久,李明达就躺在榻上准备安睡,迷迷糊糊件,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两名女子的说话声。
“驸马回来了,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才刚回来的时候,我和竹子她们几个还去偷偷瞧了两眼。驸马还是那么英俊潇洒,让人看得心砰砰要跳出来。”
“我看你姿色不错,倒是可以考虑去爬驸马的床!”
“呸,快别说这样的话。便有这心,想想公主,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刚不过逗你呢,你还真敢认真想!这高枝你可攀不起,小心没命!天不早了,咱们赶紧把这包肉给吃了,好回去睡觉。”
李明达接着就隐约听到吃东西的声音。因太困,她也没睁眼,听声音没了,她就翻个身继续睡。
至次日天亮,吴王府那边捎消息说吴王下午便来。
李明达应下,打发人回了吴王,便去用早饭。
昨日田邯缮特意交代,自今日起晋阳公主这边的饭食要口味清淡,忌荤腥。李明达起筷,随便夹了一块菘菜入口,却有股子羊膻味。李明达蹙眉,问这菜是不是里面放了羊肉。
田邯缮忙用筷子拨弄,随即确认道:“没有。”
李明达瞄一眼被天干山拨弄过得菜盘子,立刻就在一片菜叶的边角上看到了一粒很小的肉渣。
“放过肉了,是把肉挑了出去后直接送了上来。”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亲自带人去找厨子质问,厨子耍诈不认。非要在几声恫吓之下,厨子才肯招了,说是他当时确实因为太忙就偷了懒。可那菜挑了羊肉之后,真没什么大味道,万没想到竟然会被晋阳公主吃出来。
欺瞒公主可是大罪,加之田邯缮也早就看出来,这公主府的人对他们公主并不尽心,便打算趁机杀鸡儆猴。遂就叫人打了一顿厨子,打发了出去,事情处置完毕了,方打发人去知会一声李玉琼。
李玉琼得知此消息后,立刻来见李明达赔罪,直叹田邯缮处置的痛快。
“我竟然养出这样的家奴,实不该,该向你道个歉。不过这以后你处置府里下人之前,好歹告诉姑母一声。本来这厨子很会做炙烤羊肉,你姑父最喜欢,却没想他如此懒散,以后却是没口福了也不能要他。”李玉琼嘴上如此说,但面上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嘴里还念叨着一会儿等裴驸马回来她不知该如何交代了。
“便是姑母的家奴,他欺瞒冒犯公主在先,我按规制对其立刻处置并无不妥。姑母若是觉得他不该罚,是我在此添乱了,便直说。我去灵安寺住,正好斋戒方便。”
“好好好,姑母说错话了。瞧你这孩子,不过随口一句感慨,你就当真了。灵安寺那破地方如何能住,你若真去,便是给我丢脸呢!”
李玉琼笑容可掬地跟李明达道别之后,出了院没走多远,就在刚好碰见迎面而来的裴子同。
裴子同拉着李玉琼的脸,气道:“不过一个厨子,你去找她置气做什么,蠢妇糊涂!回头我们还指望她说服房遗直别再查下去。”
李玉琼忙赔罪,拉着裴子同撒娇央求他别生气。裴子同不满地冷哼两声,督促李玉琼打发人去给李明达重新表态,这才算勉强满意,随着李玉琼拉走他。
驸马骂公主蠢妇,公主却抱歉再三,还以撒娇的态度回报。
李明达皱着眉头,万般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