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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沉没字数:4971更新时间:24/11/01 2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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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到达潼城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

  因车外挂着谭家家徽,守城的小兵不敢阻拦。来马车中查看的,是潼城的守城大将禹将军新收的士:元离。

  “说来也巧”,这位元大人,竟是我们千里来投奔的大哥!两下相见,自是惊喜异常,大哥将我们带回将军府,禹将军得知,特来探看。禹将军见我大哥竟是谭先生的后代,惊喜之余,连连责怪大哥当日隐瞒身份,又拨了一间别院并几个仆从,专门送给我们。

  然而,待禹将军一走,大门一关,我那“疼爱幼弟的好大哥”,便马上将脸一板,抽了藤条来给我算帐——

  “为何来得如此之晚?你们差点便落在了檀城来的专使之后,你们知不知道!!”元离大哥——也就是奇——骂了两句,见檀音不痛不痒,只当没有听到,便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

  “你如今也是出息了!”他拿藤条指着我道:“下山不到一天,便将家训忘得一干二净,竟连大哥的安排都敢不听!你跟了一代明君,大哥都管不着你,我如今也不得训你了,你也不必听我叨念,只管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只当我自己喜欢拿着藤条好玩!”

  他说得这样严重,我当即便红了眼圈,后悔起来。我确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跑回家看爹爹——冼家学堂百年来,不知放了多少弟子下山,却还从未听说过我这样的先例!我不知过几日大哥看到消息,会是什么表情!单单奇今日的这个态度、这个口气,便让我悔不当初,恨不得立刻死了才好!

  我立时就哭了起来,且将手伸出来递给他,道:“你别这么说!我知道错了!你要罚,便罚我吧,我认罚!”

  哪知檀音在一边听了,跳起来,怒道:“什么认罚?!你是我的人,要罚也是我罚,怕他做什么!”又将我拉到身后,对奇冷冷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管他?!”

  我见状大急,连连拉他,他却不理会我的感受,只顾着和奇斗气。奇见他为我横眉冷目出口不逊,也不理会,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拉不住檀音,索性将他一放,一推,气苦道:“你爱瞪人骂人,你且瞪去骂去,便是打人也没有关系——只是别说是为了我!我不要你瞎出头!”说着,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跑入自己房中,将头埋进被子里大哭起来。

  不一时,有人推门而入,我知是檀音,只抽噎我的,不理睬他。他略坐了一坐,也觉得委屈,当即便掀了我的被子把我揪出来,气道:“你怎么这么没用!我替你出头,你反而踢我!你有本事踢他去,别被他三言两语激得眼泪直流,真真是丢我的脸!”

  我蛮劲上来了,耿着脖子道:“反正我就是丢脸!你拿我如何?!”顿了顿,见他气得脸都黑了,又道:“他是我兄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病了他照顾我!我不会念书他教我!我出了事他救我!我做事他帮我!如今我错了,他便罚我又有什么!他便是罚我,也比你强!”

  “你这是什么意思?!”檀音把我往墙壁上一推,咬着牙欺上来,真发火了:“我对你还不够好?!我这辈子没对人这么好过,你还这般说我!我是没照顾过你没教过你念书没救过你没帮你做过事!这是我的错了?你既愿意跟着我,为什么还老念着冼家的好?!”

  那当然是因为我愿意跟着你,也是为了冼家!

  我心里转了这个念头,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我这人虽没用了点,这些事理还是明晓的。

  檀音见我只是瞪着他不说话,又因为心里憋了话而满面通红,似以为我见了他发火的模样心中害怕,怒火倒竟然慢慢散了,态度也逐渐软了下来——

  “我知你还不信我,”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句一句慢慢说道:“你想的没错,你在冼家待了十几年,在我身边,只待了几天,你亲近冼家,怕我日后不肯善待你,或者鸟尽弓藏、派人害你,是不是?”

  他见我只是不答话,长长地叹了一声,松开我的衣襟,伸手来摸我的头发。“我只告诉你一句心里话:王位的事情,你爱管便管,不爱管便不管。我原就没有借助别人的力量取回王位的打算!我檀音,再不济,这点能力、这点骄傲还是有的!我既敢丢,就一定丢得起,我若想取,便一定能取回来!”

  他说到这里,眼睛亮亮的。我见他又嚣张起来,小小地哼了一声,道:“既如此,你干嘛来找我!”

  他微笑了一下,拨了拨我的刘海,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只是想试试,这世界上是否有只因为檀音本人而来的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瞪他!

  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道:“好、好!你不是东西!你是我檀音的第二个弟弟!是我的心头肉!”

  彼时我还不知道弟弟二字对檀音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说的话恁恶心肉麻。我对他说:“我应该是你最优秀的臣子才对!弟弟我怕当不了。”

  正如檀音所说,我其实还是疑着他的——我忘不掉三叔和十七叔的下场,正如我无论多么喜欢檀音,却始终记得自己姓谁名谁一样。

  檀音见我如此说,苦笑一声,道:“哪里见过这样的臣子!帮你出头,却踢我一脚;踢我一脚,却还要我来哄;我哄便罢了,还要挨一顿骂,非要我把肺腑之言掏出来,说得自己都齿酸,才能了事……”

  我见他那副模样,两分无辜八分无奈,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把些个委屈阿怒火阿全抛光了!

  其实冷静下来,我也有不对,我拉拉他的手,低声道:“对不起!”想了想,又道:“我原不该对你发火,你是好意。可你老想让我和家里撇清关系,我却十分生气。我是人,不是东西,你这般把我当做东西似地独占,我一点儿都不高兴,反而很伤心。”

  “好,是我的错!你既这么说,我日后注意便是!”檀音说着,揪住被子来替我擦眼泪。擦了没有两下,又数落我:“你哪里像十六岁的人!个子又矮,又依恋人,又爱哭——”

  我瞪他:“你还想和我吵架不是?”

  他这才收了声,只是不甘心,捏我脸,轻轻掐我脖子,又抓住我肩一阵摇。我拨开他讨人厌的爪子,气息平顺了,就开始发起愁来:奇还在生我气呢!

  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檀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是我非要带你回家的——说来这也是事实,我就想看看你在家的模样!”

  我摇摇头,道:“这原是我的错。我既然下山,就不该像往日一样,总想着天塌下来由哥哥们顶着,自己任性妄为。”说到这里,想到自己这般行事,说不定有天会害了檀音,便下定决心:“我也要成为大哥那样有担当的人!”

  “别跟你大哥一样老板着个脸就行啦!”檀音捏我的脸。

  我鄙夷地看着他:“你懂什么是威仪!”

  如此,我和檀音的第一次争吵,便算是雨过天晴。

  当晚我去找奇,奇也正好在等我。我一见他便说:“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你罚吧,我该罚!这次你不罚我,我也要罚自己!”

  奇闻言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将藤条丢过来,看我自己抽了十下,才缓缓开口道:“你这次倒有进步。”顿了顿,见我巴巴地看着他,又道:“你也不必求取谁的原谅。你既已下山,便要对自己负责。”

  我点头表示受教了,奇便又道:“既然你已真正知错,我们便来谈谈你那错误的处事态度导致的不良影响和补救的方法吧。”

  他说着,将手伸出来一条一条数给我听:

  “首先,你不该回家,让檀国君知道你家门所在。”

  “其次,你们回家时,檀城使者已经到达永春,你们和使者必有一番交锋。最后你们虽然平安出来,但是这却使冼家的实力完全暴露在了檀国君面前,于我们以后大大不利。”

  “第三,你们能够平安出城,必定使用了冼家密道。这密道是冼家人救命的招数,今日暴露在外人面前,以后将无法再次使用。不仅如此,还会引人警觉招人猜忌。”

  “第四,你们竟使一个身份不明的人随行。若这个人觉察到你和冼家的关系,将使冼家的立场非常不利。”

  奇数完后问我:“这四条你可心服?”

  我点点头,因知我在永春的行为,不至于这么快报到这里来,奇这四条,定是全部出于他的推理,所以对他简直是心服口服。奇见我如此,十分满意,又道:“即如此,我们来看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第一,家门一事,无可补救。檀国禁止百姓随便迁徙,这一条上头便是冼家也难以例外。”

  “第二,暴露冼家实力一事,虽然也无可补救,但是日后万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你若做不到,我便叫大哥立刻将你关回去。冼家百年基业,不能就这样毁在你手里。”

  “第三,密道一事,也没有别的法子。你只能祈祷你家爹爹以后不要开罪那檀国君才好!”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将上报大哥,试着将你由暗转明,如此那人觉察出了你的身份背景,也不至于引起大的麻烦。”

  所谓由暗转明,是指一种特殊状况:冼家弟子若即将暴露身份,可以向本家申请不再隐瞒,而以冼家第XX代后人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冼家声名远扬,便是偶尔出一两个厉害小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这样一来,同代其他弟子决不可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这法子只能用一次。

  奇这么一说,我十分羞愧,自觉绝了其他下了山的兄弟们的后路。奇见我如此,难得没有冷言冷语,而是叹了一叹,道:“你既然知道羞愧,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吸取教训才好!”又说:“往日你在家中,诸位长辈都怜你年纪小,格外偏宠于你;现在你既然愿意离了他们下山,便要改掉往日那些依恋人的坏习惯——不然,不若继续待在山上被人宠着,何必出来!”

  我点头称是,他看了看我,竟然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便放过了我。我劫后余生,暗中欣喜,回去和檀音玩了一回便早早睡下。

  檀音原睡不着,被我按在床上,无可奈何地躺了半天,也渐渐陷入梦乡……

  哪知,我们睡了半夜,突然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檀音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往窗外瞟了一样,骂道:“哪个不要命的东西三更半夜不睡觉,竟敢在这里喧哗!”我听见许多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涌入了小院,当即心中一跳,将他推醒说:“快起来,怕是有大变故了!”

  我们忙穿了衣服出来,正遇上许多人簇拥着奇往这边来。

  奇见了我们,道:“正好!快跟我来!有紧急军情,怕是岐国要打过来了!”

  我和檀音皆是一惊,对视一眼,握住彼此的手,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奇出了将军府,直往城门而去。一路上人潮涌动,四处都是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脸上还挂着惊疑神色的百姓。他们有的一边跟着人潮慢慢往城门方向挤一边伸长了脖子寻找相熟的朋友;有的寻到了朋友,低声询问出了什么事;有的抱着小儿女神色凄惶,只知道茫然跟着人群走;有的口中不住叨念:怕是要破城怕是要破城……人潮不十分静,但是却别有一种压抑之感。

  我们被官兵们簇拥着破开人潮,赶到城门前的空地时,这里已经有许多人。空地前塔了一座木台,一个长脸白须的威严武将并几个带刀的军士站在其上,正冷脸看着台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奇一到,便有人凑过来说:“刚接到紧急军情,岐国太子仲彤,起大军十万,倾国来犯!目下已到枪头山,明日一早便能到达这里。”

  奇十分吃惊:“怎么如此之快!”

  那人摇了摇头,道:“幼主刚刚即位,他们便虎视眈眈,幸将军英明,算到迟早会有这么一仗,早早做了准备。原以为那仲彤点齐兵马,至少也要一个月,谁知他突然发难——不然,我们满可以更加从容!”

  奇转头看了我和檀音一眼,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正在此时,那木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响——

  我们看过去时,却是那威严武将见人已聚齐,使台后百来个军士齐齐攒枪!一时台下陡然安静,挤满了空地又绵延几条街的庞大人群顿时无半点咳嗽之声。

  那威严武将见状,走到台前,举枪愤然道:“岐国蛮民屡寇我境,凶淫嗜杀,前者侵占我城,屠民若草,聚尸堆山,以耀勇武,今又重兵压境,来势汹汹,城若不守,必为所屠!诸兄弟父老可曾甘心?!”

  他这声问掷地有声,话音未落,已激起一片议论之声。众人忆起从前,十分激愤,破口大骂了一阵,见那禹将军抿唇不语,似还有话讲,又慢慢平复,只沉着脸定定看着台上,等他后话。

  禹劭迎着众人目光,放下长枪,往台后一指,慨声说道:“现如今敌众我寡,我禹某兵力单薄,不望偷生,只愿拼着一条老命,替众父老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我刚已向新君定安候送去救援信函,他若及时来援便罢,若不能速速来援,我自当领兵护送诸位破围前去灵洲!只是这一路上甚为凶险,故此计实乃万不得已之计!上上之策,还是留守潼城以待援兵。今我方兵力虽弱,却胜在早有所备。诸位父老若怜我禹某,若怜那些在我手下保家卫国的兄弟,若怜自己亲人的性命,禹某恳请你们死力相助,和我那两万将士一起,共同守卫潼城!”

  这一席话既贴心无比,又激昂万分,直说得台下群情激昂,纷纷高举手臂,大喊“死力相助,共守潼城”。

  我就着跳跃不定的火光看去,见人人都是一脸坚毅,不复刚才的凄惶,不禁向檀音靠了过去,小声道:“此人倒是个能人。”

  檀音会心一笑,望着那禹劭慢声道:“也是个忠臣。”

  他这一说,我便知道我们想到了一块儿:这个禹劭,真是一个巧人。无论定安候是否来援,他这一席话已经把功劳全都占走了:定安候来,是他勉力为他争取的时间;定安候不来,自失民心,他就是大大的好人!并且更加难得的是,他提及定安候,称之为“新君定安候”,这个称呼之妙,本身便够人浮想联翩的了!

  我想到这里,对檀音说:“这人日后可用,可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了!”

  檀音拍拍我的手,轻轻道了一声放心。

  有时候,我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他如今可算是一无所有,说话行事,却仍是一派国君风范。好在他这样,反而使我放心。我宁愿他这样,也不愿他凄惶无依,终日皱眉叹气。

  我们又站着听了一回,见都是些备战的具体安排,便准备打道回府——那禹劭一时说要拆掉东街的屋厦,一时说要取来南门街上各家各户家中的栋梁板栅,檀音是不解其意,我是自认帮不上忙,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了回去。

  我们走时,街上热火朝天,耳边净是脚步声、兴奋地讨论声、拉到房子取木材的喧哗声,一到院子里,关上房门,世界这才安静下来。檀音见我长吁一口气,直掏耳朵,莞尔一笑,道:“爱作怪!哪里那么怕吵!”

  我不理睬他,爬到床上,拉上被子,闭上眼睛,不一时便听到细簌的脱衣声,然后感觉他也轻轻地躺了过来。我翻个身压住他的手臂,静静想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怕么?若打起来,我们便不能按计划出城了。”

  他用另一只手来拍我,也低声道:“不怕,这有什么可怕的!至多不过我也上阵,然后战死沙场。何况,我若真上阵,还不一定输呢!我习过武。”

  我咬牙恨恨踢了他一脚:“就知道你打这样的主意!从你甩下随从一人上山,我便知道你不是什么规矩之辈!我告诉你,若你这次也任性妄为,你就干脆死在战场上吧,这里离家不远,我正好回家!”

  他哈哈笑起来,却不答我。我见他如此,直恨自己太好心:他都不怕,我怕什么!这么一想,倒也能够抛开忧虑,好好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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