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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看到檀音,我是有些意外的。我问他:“危机解除了?你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回来!”
他挥退仆从,笑着将我牵到屋内说:“还不是听说你已经平安回来了!”
他的口气是关心的、欢喜的,叫我一听便微微高兴。因为知道失散的这几天他也十分担心,所以我主动交待了当日赶去姚城后经历的一切。他见我如此,先时还非常高兴,后来听到我遇到临弦的一节,却立刻皱起眉来——
“依你看来,那人竟是个人才了?”
他说着,放开我的手,下意识地开始用手指的关节敲击桌面。
我见了,立刻知道他对临弦存有很深的怀疑,因而说:“我知道你因当日的事情不太看得起他。但是这人却不是没有风骨,只是治学太痴!我看了他的图纸,他所研习的东西已经不限于机关术,有些更是连冼家也没有想到的,若只谈学问,这人绝对可以称作一代大家!”
檀音听了,只是深深皱眉,却没什么言语。过了片刻,他抬头示意我继续说。我于是将后面的事情一气说完,他虽然没有再出言打断,却时不时地有些小动作,整个人显得有些焦躁。
“怎么了?”我问他。
他揉揉眉心,只说没事。我说完这段经历,又问他的情况。他将我离去后的事情大略地说了一说,只说得和奇差不多而绝口不谈关于钱伶的事情。我见状,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定定地望着他:“你当日说将我视作小弟,这话可还算数?”
他有些惊讶,却毫不犹豫地道:“当然算数!”
“好!既然如此,那么请原谅小弟僭越一回:我要请大哥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大哥你准备如何看待钱伶?”
我说完这话,便一瞬不眨地紧盯着檀音。
我想知道,他当日的心意,到底变了几分。
原以为我这般不客气的发问,会让向来骄傲的檀音恼怒,没料到他听了这话,竟然马上便裂开嘴巴无声地大笑起来!或许是我脸上惊愕的神情不太好看,他见我这样,马上便把笑容收起来,强作严肃说:“我记得你以前还挺想亲近他的,怎么听现在这口气,似乎又改变了主意?”
我点点头——我既然打定主意用这兄弟的身份问他心里话,就自己也要坦坦荡荡——我说:“我原本挺喜欢这人的,但是他似乎不太喜欢我。我见你近日似乎十分倚重他,所以想要问个明白:大哥你当日带我下山的心意,是不是已经改变了?”
我说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我是能接受任何答案的,只要他对我坦诚。
但是看看他!他闻言竟然眉开眼笑——怕我生气,竟然还撇过头去强忍着——这就使我怒不可遏了!我一拳捶在桌子上,狠狠地瞪他,从牙缝里挤话——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般严肃,他竟然嘲笑我!
“抱歉……抱歉……”他嘴里说着抱歉,行动上却全无收敛的意思,甚至一手抱着肚子还一手来擦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我见状,气得要转身而去,却恨自己反应不快,硬被这人眼明手快拉了回来——
“别生气嘛!” 他把我圈在怀里这么说。
这人最最无赖,分明是故意惹我生气,还要做出无辜地模样,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软软地这么恳求我……
我抿了唇不愿理他。
他于是继续说:“我这是高兴,高兴你懂吗?你总算有些开窍,不枉我多日教导,我一时喜不自禁,难道还不能笑?”
我被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吹得耳朵不舒服,于是两三下挣开他,冷脸道:“什么开窍?”
他先是一愣,继而笑眯眯地来撩我的头发:“你方才问那个问题,可不就是开窍了?”说着,又整个人都凑过来:“不然我问你,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心意来?”
我看他满面得色,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凑在极近的距离定定地看着我,不禁一愣,心想: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冼家呀!他不是不明白的人,现在竟然问我这么蠢的问题——莫非我方才有哪句话说错了?
我一想到自己或许说错了话,顿时不敢随便答了,只拿眼睛看着他。而他不知会错了什么意,竟然更加高兴起来,将眉毛一扬,手伸到我脑后轻轻摩挲着柔声说:“你不答话?傻小孩,可不是自己都没有想好吧?”说着,一面将唇凑近了来亲我额头一面搂着我的腰乱摸。
早年我在冼家,十七叔就爱这样:高兴了便凑过来亲我,有时亲在脸上,有时亲在额头上。我先时不好意思,后来见十七叔亲的时候总是大大方方的,才慢慢不再拒绝。然而后来十七叔亲我时被大哥瞧见了,大哥当时没有说什么,回房后却叹:总似个迷糊的小孩子般!我被他这么一说,马上知道这举动不好,也就再不轻易让十七叔亲了。
只是后来十七叔发了病,我有时忍不住后悔:早知如此,当初让他亲一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高兴!因存着这份心思,遇到檀音时,虽然大哥不让,我却没有疏远他的意思。而且檀音以前的举动只叫我觉得他也似个孩子,仍是童心不减将我当作玩伴,所以从不讨厌——却不似这次,他随便地摸了两下,我的脸就热得慌了!
我慌慌张张推开他的时候,他的嘴巴已经亲到我脖子上了,我捂着脖子怒瞪他,心想:这小子是从哪里学来这些奇怪的招数!他以前从不这样玩耍的!
我瞪他时,见他虽然被我推开,却不生气,反而笑得贼贼的,挑眉说:“舒服吗?”
我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额上青筋一跳,大骂道:“你哪里学来这些奇怪的东西,还拿到我身上做试验!我再同你一起就不是人!”
他闻言后一面笑得打跌一面连声说“果然你不知道”,笑了一阵,见我握拳要揍他,忽而又正经起来,握住我的手凑到耳边说:“傻小孩!我不是拿你做试验,我是为了你找别人做试验呀!”
我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心中一动,然后跳得厉害,因直觉这也不是什么好话,所以咬牙一把将他推开夺门而去。
他倒不追我——老远我还听到他在房里笑呢!一想到这人或许又在我背后笑得打跌,我就一阵气愤:这是什么事呀!到底是谁教了他这些,害我什么都没问到!若每次问话他都这样,那我还活不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