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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沉没字数:3006更新时间:24/11/01 2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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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禹从文拍拍我的手,从容面对那武官:“不知大人喝住在下做什么?”

  那武官走上前来,使一群人围住马车,冷笑道:“好大的排场!”又目光阴沉,紧紧盯着我俩说:“见到本大人,还不行礼?”

  我跟着禹从文爽快地行了一礼,禹从文说:“大人,在下与大人来往也不是一两天了,大人莫非对在下的身分还怀有疑问?”

  那武官冷笑一声,目光转到我身上来。禹从文见状,将手搭在我肩上,道:“这是我家兄弟。”又拍拍我的肩,指着那武官对我说:“这位大人负责渺京的安全,你还不到出来做事的岁数,怕是不知道吧?”

  我闻言对那武官拱了拱手,那武官将我紧紧盯了一阵,冷声问:“你是何时迁到此地的?以前怎么没有看过?”

  禹从文一笑,道:“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规矩!在我家,他这个年纪怎么能出来随便走动?大人没有见过也是有可能的。”

  那武官闻言,无话可说。我听得分明,可是心里一惊:先前禹从文说和这人来往已久,可见他是在冒用别人的身份。现在他提到这条家规,立刻就让我想到了冼家。在我们冼家,不但本家的人未学成便不能下山,分家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分家念的是家学而已。

  冼家行事向来谨慎,安排几个空壳让后人借以隐瞒身份是常有的事情。禹从文近日既然这样行事,又这样作答,用的怕就是分家备用的空壳!

  我一想到这里,顿时暗道一声不好:首先是禹从文怎么知道这些空壳的事情的?大哥是决计不会帮助檀音的,看来还是檀音暗中调查了冼家。第二件不妙的事情是他们既然借用了冼家的名头,那么所竖的敌人不就全部成了冼家的?难怪大哥被迫下山!

  虽然想了很多,但是在当时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迎着那武官的目光微微颔首以证实禹从文的话,那武官见状,脸色愈发难看。两批人沉默了一阵,那武官还不死心,说:“既然偶遇,本官就护送两位回府好了。”

  禹从文微微颔首,也不道谢,当即就拉着我的手重新回到马车中。

  我俩坐下,我问禹从文:“你用冼家的身份?”

  禹从文一反方才的优雅,嬉笑着将手一摊:“是呀!好计谋吧?”

  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呢。幸好檀音总算还守信,没有告知他我的身份、再使他防范我。

  我不为冼家同他争辩,只问他另外一个问题:“你先到家还是我先到家?”

  禹从文闻言苦笑:“自然是你先到家。放你和他单独相处,我怕你会露馅——我说的胡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统一说法起来,怕是三天也说不完!”

  我又问:“那我回哪里去?”

  他顿时连苦笑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反正他那里是不能去的——万一被人知道他同冼家有关系,什么布置都完了!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当然是不愿意将人带到檀音那里去的——别的不说,大哥还在那里呢!再三衡量,就报了临弦那里的地址——那是冼家所置的别院,就算暴露了倒也正好切合我们此刻的身份——只是今日坐实了禹从文的鬼话,恐怕大哥来日就要费心了!

  一群人来到院子门口,那小仆还没有走。他倒十分机灵,看到我一马当下给他使眼色,马上对着我和禹从文中间行礼。我挥挥手叫他起来,他马上便揣摩出了此刻该扮演的角色,不禁连连迎我们进去,还迭声使唤下仆来奉茶。

  那武官见我们演得无懈可击,马上便不甘心地走了。禹从文趁他走远扮了个鬼脸,转头笑问我:“这是何时置的院子?我都不知道呢!”一副要四处转一转的架势。

  我拉住他,瞪道:“你还有心情闲逛呢!若这人回去查出我在檀音府上出现过,我看你怎么办!”

  他立刻也严肃起来,道:“你有什么主意?”

  我将他推至门口,道:“你速速回去想办法通知檀音,他既然敢同我住在一起,必定早有安排。”他应声而去,我对小仆说:“你帮我给大哥带个口信,说我自有安排,适当的时候就会回来。”那小仆不疑有它,很快便走了。我于是直奔临弦房中,对他说:“现在不便对你详述,总之你若要保住性命,便收拾东西立刻跟我走!”

  他见我去而复返,有些惊讶,又余怒未消,指着我的鼻子便骂:“你又有什么花招?休想我再信你!”

  我不理睬他,径直扑到床铺上寻找他那个贴身的小包袱,找到后,提起来便走。他一路追着我,因刑伤未愈,倒也说不出话来。

  因未避免走漏消息,这院子除了那小仆便再无旁人——那小仆方才叫人奉茶,也只是装模作样而已——我们走到后院,我在冼家一贯设置密道的地方找到密道,便揪住临弦将他推下去。他一跤跌在密道里,爬起来便要给我一巴掌!只可惜被我眼明手快拦住了——我说:“先别生气,等脱了险,我任你处置!”

  大概是语气格外严肃的关系,他竟被我说得一愣。

  我拉着他一路收集密道中暗藏的干粮,又判断着城门的方向。大概走了半个时辰,忽然他拉住我说:“好像有声音。”

  他一路虽然恨我,但是这个时候却面露怯色,凑上来轻轻地靠着我。我知道他这是因为身处陌生的环境所以心里不安,忽然心生怜惜,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别怕,马上就出去。”说完,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城门外,便选了个出口拉着他爬了出去。

  一出来,果然已经身在深山之中——山中树木遮天蔽日,正午时分仍然凉气森森——我不放心,只拉着他继续奔逃,赶了一段路后,他突然摔了一跤,我这时才注意到他早已汗流浃背、面色发白,顿时停了下来,捡了段干燥的树根叫他坐下休息。

  他一直喘气,好半天才开口,说:“我迟早被你害死!”

  我摇摇头,心想:这正是救你呢!

  其实这是在马车上就决定好了的事情——

  当时我已经意识到今天这一节将会成为檀音计划中致命的缺点——我与他同住是没有问题的,我自称与禹从文是兄弟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禹从文将“兄弟”具体到“堂兄弟”甚至“亲兄弟”的关系,便是他大大失策了!

  檀音已经使得旧日的贵族同商贾闹得翻天覆地,若被人发现他同此地最深藏不漏的商贾还有联系——无论怎么想都有人不会放过他!他要避免这种局面出现,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抹煞我的存在。他必定不肯,要使人带我受过。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真正住在那所宅子里的临弦必定是最好的选择——他当初口中答应要救临弦,实际却不肯,便是担心临弦告状坏他大事,如今有机会灭口,我怕他连高兴都来不及呢!

  再想多一点,我连他用什么方法都想得出来:“我”既要死,又要死得自然——他能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使“我”卷入目前正激烈无比的党争再借刀杀人。那武官既然已经看过了我,就不能再借用官府的势力,所以应该借用商贾的势力——禹从文既然冒充冼家,这便再容易不过了!

  所以我要带临弦走。

  他们都自有打算,只有临弦没有,所以我来替他打算。

  檀音准备怎么针对冼家、大哥准备怎么回击、分家为什么不揭穿禹从文、禹从文又顶着冼家的名头做了什么——所有这些我都不关心——他们也不让我关心;我也身份尴尬,关心哪一边都难受——我只关心临弦。

  也只有单纯的临弦才需要我关心。

  所以我就真的带着临弦跑了。

  真的跑了啊!

  直到这一刻、直到我抱着干粮坐在深山密林里听着临弦抱怨,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竟然真的就这么跑了!

  丢下我本来发誓要奉为君主的檀音!

  丢下我向来依赖崇拜的大哥!

  不去考虑后果,甚至不考虑以后怎么有脸回去!

  如果早几天有人跟我说我会这样做,我一定不信;但是现在,我却已经这样做了,而且做得干脆利落、冷静无比,甚至直到现在、直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时候,却仍然不十分后悔!

  于是我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临弦唠唠叨叨一边暗自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望着树叶缝隙间的点点碎光,我渐渐想明白了:

  其实这是必然的事情。

  就像九岁的时候,我突然学懂了许多以前学不懂的学问,明白了许多以前明白不了的事理一样,我再一次“神思大进”了!而这一次有点不同的是,我驱散脑海中的迷雾以后,所看到的是更加真实也更加冷酷的现实——而在这现实中,第一次包含了冼家。

  现在回想起来,我以前所看到的一切都值得推敲:大哥为什么轻易准许我下山;檀音为什么十分了解洗家;奇为什么爽快地离开潼城;钱伶到底用什么迅速获取檀音的信任——这些问题,我相信如果我肯重新思考一遍,一定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我没时间推敲,于是我强迫自己收回纷乱的思绪,站起来对临弦说:“好了,该走了。”

  我相信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异常严肃且郑重。

  因为临弦突然停止了唠叨,用迷惑的眼神看我。

  他一直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看着。过了好久,他才说:“好。”

  只有一个字,可是他说的时候是如此的坚定,就好像我平日那么信任、那么依赖着大哥的时候所说的一样。

  于是我拉着他的手,背上干粮,继续往山中更深处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