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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沉没字数:2118更新时间:24/11/01 21: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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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闷之下,想到檀音编的玩笑话:他说我爹爹同冼家关系极好,这一点倒有些像钱潜;又想到大哥的口误,我突然心思一动,问临弦说:“你师父长得什么样子?”

  他大惑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说完,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我急忙拉住他,又不好意思问他钱潜是否同我相像,憋了半天,竟憋出一句我自己都意料不到的话来——我说:“听说岐国君是为了他才退位的,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脸上挨了一下!

  我捂着脸,又惊又怒,真恨不得揪住他的衣服把他痛揍一顿才好!哪知道一抬头,看到他双目喷火地瞪着我,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我的模样,一腔急怒反而马上不见了。我设身处地地一想:要是有人这么说我大哥,估计我也是这么个反应,顿时心虚起来,悻悻提醒他:“你再不回去,怕是锅都烧起来了……”

  他估计自己也知道,于是只是瞪了我一眼就急火火地冲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房中狂拍胸口,心想:大幸大幸!不然他真的冲过来,我还真不好拿在本家学到的防身术对付他!

  不过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当初在行馆,他不是挺老实木讷的么?我摸摸后脑勺,想了半天,硬是想不出个缘由。

  不一会儿他端着锅进来,脸还是阴的。

  我看他余怒未消,不敢催他,只有闷闷地守着行李坐在床边。

  他果然对我视而不见,一个人怡然自得地抱着一锅菜细嚼慢咽,吃了好半天,才抬头瞄我一眼。

  “走不走?”

  他吃饱了,终于有心情理我了。

  可我还饿着呢!

  我瞪着地面,不想理他。

  仔细想想,我说那句话是不应该,可是养家的粮食都是我赚回来的呀!他不高兴就不给我吃饭——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呢!

  我正气闷,啪——一个东西敲到了我的脑袋上!我气冲冲地抬起头,正准备发火,一看:哎!敲我的不正是干粮么?!想到他还是肯给我留一点儿,顿时火气全消;再看他脸色也好了,眼睛里还有笑,我顿时也笑了起来。

  “我们走!”

  我从床上跳下来,一手拿着干粮一手挽着行李。

  他斜我一眼,凉凉道:“你专心吃吧!要是把碎末掉在马车上,当心我把你踢下去!”说着,把行李抢了过去。

  如此我们在还算和睦的气氛中赶了一天路。第二天眼看着快到临川,车夫却不肯走了。我们问起来,他连连摆手,说:“打仗的地方怎么能去?”又说:“你们小孩子家不懂,一打起仗来,人就不是人了,跑到那里去,人和马都会被他们吃掉的!”说完,一脸惧怕,任凭我怎么解释那地方的仗半个月前就打完了他也肯不相信。

  最后,我们没有办法,只有背着包袱自己走。

  彼时正是中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我们捡树荫下走,走不了多久就被热得大汗淋漓,似乎到了这种时候,树荫非但不再管用,反而把一股子热气全蓄了起来。于是走走停停,只盼着正午过去。如此又赶了一阵路,突然看见远远有人迎面而来。我和临弦见状大喜,忙双双赶上前去,只见来者似乎是由临川出来的一对难民父子:儿子搀扶着年迈的老父闷头赶路,两人都灰头土脸衣衫破烂。

  我忙上前询问此地距离临川还有多远。那年轻的男子抬起头来将我们打量了一番,眼里忽然生出一股蛮横之气来,只见他将手一伸,恶狠狠道:“拿点吃的来就告诉你!”

  我们先是一阵愕然,然后临弦大怒道:“凭什么给你,大不了不问!”说着,拉着我就要走。

  那男子见状立刻放开身边的老者拦在路中间,什么话也不说,只用凶狠的神色紧紧地盯着我们。我知他这是要拼命,心里微酸,一点怒气立刻就不见了。

  于是拉拉临弦的衣袖,叫他将干粮分一些给这人。临弦先是不肯,后来看看这男子,又看看他身边神情萎靡的老者,到底还是心软了,分了些东西给他们。

  这男子拿了东西,先是不肯走,还定定盯着我们的包袱,后来被临弦跳起来一阵大骂,又看了看老人,才慢慢离去。

  他走后,临弦怒气冲冲地将干粮分成两分,把其中一份丢给我叫我藏好,又抓了把灰往我脸上抹。我被他抹得脸上生痛,却忍不住想笑。后来他觉察了,重重在我脸上拍了一下,怒道:“笑什么?!”

  我笑说:“笑你以前那般天真,现在却比我还老练,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闻言,脸上那种放松的神情顿时不见了,手也收回了,淡淡说:“人一旦知道自己没了依靠,都是这样。”

  我顿时大感失言,再不敢随便说话。

  于是又闷头赶路。

  路上的难民果然渐渐多了起来:女人,小孩,老人和一身是伤的男子,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狼狈——那种狼狈不仅仅显现在他们肮脏的脸和破烂的衣服上,还显现在他们绝望无助的眼神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加惊心动魄,令人不忍直视。和这样的队伍迎面相遇的时候,我总是被他们死一般的沉默而震慑,然后心情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我原来不明白,他们中那些负了伤的人为什么不**。

  后来慢慢地看得多了,看到他们干枯的嘴唇和沾满泥土的双手,看到他们整个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助和迷惘,也就渐渐明白了——

  不是不想**,而是再**不出来。

  没有水,没有粮,不知道该逃往哪里,只是凭生存的本能在挣扎奔走——这样的境遇,**有什么用?**给谁听?又哪里有力气**呢?

  我有一次看到一个大人牵着小孩迎面走来,小孩子还没有走到我身边就突然一下跌在了地上。我和临弦一惊,慌忙快步过去搀扶,走到面前,才发现这蓬头垢面的大人竟是一个女人,而那整张脸脏得只一双眼睛还算分明的小孩子是个女孩。

  去扶那孩子的时候,孩子双眼无神,身体滚烫。我们看得心惊,那做娘的却好似已经忧心得麻木了,看见孩子奄奄一息,也只是呆呆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不流泪,也不伸手去抚摸。我差一点儿就把藏在怀里的干粮拿出来递给他了,但是几次手伸到怀里,却总也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

  我很清楚:那么一点粮食,不但救不了他们的命,而且还可能引起动乱,导致更多人的死亡——很多次,都是被这么一点理智给束缚得喘不过气来——然而很多次,到底还是忍住了。

  再慢慢的,就有些麻木了。

  对炎热的天气麻木了。

  对身边越来越多的沉默的流民麻木了。

  对触手可及的死亡麻木了。

  也对自己出乎意料的理智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