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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再谈论救济流民,我们的态度都坦诚不少。
季秦说:“实不相瞒,季家早在大战前就将一部分粮食埋在了城外。如今我们要救济流民,只要请人将藏在山中的粮食挖出来就好。”说完,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我会意,道:“我可以等在别处。”
他一笑,摇摇头:“不,这倒不是什么机密。我担心的是你可能不适应我们季家的做事方式。”
“哦?”我好奇起来:“你说说看。”
他侃侃而谈:“目前局势混乱,季家虽有大批的商队,但是却只有很少的封地,所以我们不可能拿出大笔粮食来救济这些流民,想要做到这一点,只有依靠百姓的力量。季家的做法你已经知道了:我们首先拿出一部分粮食救助流民,然后请他们收集尚未被破坏的农具,再将这批农具拿到后方去换取粮食,用来救助更多的人。”
“关键的地方在于,每个负责人都要同时负责三个地方。这就需要一个严格的计算:我们要清楚第一次应该拿出多少粮食,应该收集多少农具,那些我们将用来筹集粮食的尚未被战火波及的城池又愿意换走多少农具,能够拿出多少粮食,在这些城池中,又有哪些人是能够给予我们帮助,哪些人可能诋毁我们,那些人会对我们视若无睹……总之,这是一个很费精力的过程,一个不小心,在三个城池同时展开的救助活动就不能维持……”
“为什么要强调一次负责三个地方?”我十分奇怪。
季秦一笑:“如果没有一点难度,我们怎么能够挑选家中的佼佼者呢?”表情虽然平淡,语气却自信到几乎猖狂的地步。
我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好,既然如此,请让我也试一试好了。”
“既然是小弟你的要求……”季秦眉毛一扬,做了个十分优雅的手势,大意是“那就随你”。
然后,他领我找到埋藏粮食的地点就面带微笑地退到了一边。
我知道他的意思,一方面带着临弦清点粮食,一方面请他帮忙清点山腰上和城内的流民。他轻松地应承下来,领命而去,不到天黑就回来报告了人数。这时我已清点好了粮食,又找好了能够给予帮助的流民并告知了他们应该注意的事情,于是一批人将粮食运到山腰下就开始组织疯抢的流民,忙到最后一抹霞光也恋恋不舍地消逝在青苍色的天空尽头,才使得每一家流民都分到勉强能够填报肚子的粮食。
事情完成以后,我们所有人累得汗流浃背,虽则热得不行,却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入睡。
流民们心怀感激,在树下铺了稍稍舒适的一层干草领我们来休息。我和季秦也不客气,把风度仪态一类东西全都丢在一边,倒下躺成一排。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站着的时候,无比想要躺下;真正躺下了,反而又有些睡不着。既然睡不着,我就索性大大方方地看着高远的星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季秦微微低哑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会一次拿出更多的粮食呢。”
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那种微微带着调侃的口气,叫我们之间的关系瞬间亲昵起来。
这人说要结拜,倒也有几分真心。
我也笑起来。
“我也是个小气的人,没有收到东西,我怎么舍得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种时候,若能大大方方地说,我也来自世代行商的洗家就好了……
这么想着,心里竟然有几分失落。
为了遗忘这种感觉,就随意和季秦攀谈起来。
他不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冷酷无情的感觉,但骨子里竟也是个和善的人,也善谈,也愿意同我漫无目的地闲聊。我同他聊各地的风俗民情,又聊有趣而不常听人提起的典故,正兴致勃勃时,突然身边的临弦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板着脸坐起来。
“怎么了?”
这时我早已忘记了之前被他狠狠捏了两把的事情,只是随口问他。
他转头斜了我一眼,眼睛里颇有几分怒火,但却没有说什么,爬起来竟径自走了!
“喂!你干什么去啊?”
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得不到回答,心说不好,便给季秦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去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