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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大哥有心争夺王位,我不会阻止。可是为什么他从来不对我说?”
待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告诉过我冼家涉足盐铁两业,想想真令人灰心,难道我是这么地不值得信任?
“我想你大哥并非针对你,”季游安慰我:“据我所知,很多冼家人也不知道。”
“为什么?”
我不明白。
季游捡起被我掉到地上的丝绸,眯着眼睛看了看,摇头一笑:“可能他不希望冼家所有的人都像这个均盐使这样倨傲吧——你知道,当一个人拥有了庞大的势力的时候,他很容易骄傲。冼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足够清醒,所以他不希望他们盲目自大——就像这个均盐使一样。”
“他应该惩罚这个均盐使。”我说,“使他改正,而非继续这样愚蠢。”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季游耸耸肩,“你要知道,分家们位高权重,他们所欢迎的是更大的利益和更多的权力,而非别人的指指点点。”
“可是大哥不是别人。”
“都一样,”季游道:“你要知道,长时间的养尊处优容易使人产生幻觉,并且发生遗忘。”
“好比说遗忘了是谁给了他们尊贵的地位?”
“没错!”季游拍拍我的脑袋,称赞道:“你很聪明。”
“谢谢。”我回答着,心里十分沮丧: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我所熟悉的冼家仅仅是上下团结一致的冼家,像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以前我倒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感觉呢,可是从来没有想到情况会这样严重!
“这样说来,大哥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尴尬?”
分家们不听调度,惹出祸端,他却要千辛万苦地保存他们。
“这并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情。”季游说着,像几乎认命一样放弃了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把丝绸递给我:“那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问题,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好吧。”
我拿着丝绸走出去,将买盐一事安排好后,就一路在想应该如何解决大哥的困境,但是越想就越觉得这是个死局。回到房中问季游,季游也说“目前看来似乎没法解决,除非你大哥能收回所有的权力然后重新分配。”——收回权力然后重新分配?这简直就是在冼家掀起一场可怕的风暴!没有人会支持!“所以——”季游总结道:“冼家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臣服于檀音然后任人宰割,另一条就是自立为王。”不过他又补充道:“你大哥不会自立为王。因为就目前形势而言,他名声不够响亮。”
“这就是你以前所说的灭门之祸?”我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早些示警。”
“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没人肯相信我。”季游十分无奈地摇头:“过于安逸的环境让某些冼家人盲目自大,产生了幻觉。十七他们虽然肯相信我,但还是未免有些盲目乐观。”
“我们要想一个方法为冼家化解危机。”我说,在看到季游态度随意后,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不为那些目空一切的笨蛋,也要为十七叔和大哥他们。”
大哥他们的生命同冼家的命运紧密相连,而分家的则不一定。
“如果他们肯远离这摊浑水就好了!”季游感叹。但我们都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季游说:“让我再想一想,想一想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伤害降到最小。”
“我们一起。”我用这句话为这个话题作了结语,然后对季游说:“我想我们也许应该开始研究各大城池的城志。”
季游扬眉,十分意外地看着我,道:“研究这个干什么?”
“之前颁布的法令需要很长一段时期才能看出效果,而我们可能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想研究看看有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产生效果的法令。”我说,“我以前从来没有研究过这个问题,所以需要这些城志作为参考。”
“很好,你终于突破了身为谋臣的局限。”季游笑起来,一副十分欣慰的模样。而我则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对于“好”的判断标准,竟然恰恰同冼家相反!冼家总是教导我们不要做多余的事以免惹人猜忌,而他则对此大加鼓励——真不知道是哪个先生教出这么个天生反骨来!不过,似乎我也不是什么冼家的好弟子,因为最近我发现,跟着季游研究这些在冼家看来十分多余的事情似乎更加有趣,而我早已乐此不彼——于是不由暗叹一声:难怪我一见这人就觉得他特别亲切:原来竟是臭味相投!
唉……
这一番谈话过后,我们就开始疯狂地收集各地的城志然后埋头研究——当然一般是白天看书晚上讨论。由于法令的制定随时局和环境的影响,所以讨论的范围也不局限在法令之上,时常是地理风俗历史兼而有之。季游是个知识广博的人,又游历广泛,所以常常能够指出书本的不足,又能将一些容易被忽视的小地方讲的活灵活现,所以同他讨论,我获益匪浅。
在我们埋头于研究城志的时候,时局又发生了变化:檀音现身后,没有急于攻打定安侯抢夺王位,反而同定安侯一起夹击岐国军队,大败岐国太子。岐国人畏惧义军勇猛,又因接二连三遭遇败仗丢失城池,士气十分低落。有谣传说,岐国人见势不妙,将要撤军;也有谣传说岐国人正在接触定安侯,企图联合他消灭檀音。总之是众说纷纭,人心动荡,局势诡谲不定。
当然,我更愿意相信檀音已经借此良机发动了他姑母的力量迫使岐国太子撤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檀音同定安侯的决战马上就要到来,而处于中间地带的我们,也要立刻做出抉择——要选择定安侯,还是檀音——这对整个棉城来说,目前还是一个艰难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