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挑衅

    一阵微风吹来了初秋的凉意，也带来了清晨温暖的阳光。火警声在街道上微弱回响，红色的灯光伴随着警笛闪烁。

    消防员正在检查凌晨战斗留下的天坑，直径约为20米，街道下面的天然气管线被严重破坏，他们紧急关闭了这块地区的燃气供给。

    白月骑在一辆女性小摩托上，她戴着全罩式的摩托车头盔，麻花辫垂在身后。事件的恶化暂时还处于管理局高层的预计中，损失也处在“可以预估的范围内”。所以包括白月在内的特级方术师都没有被派出去对付蒋红军。

    “是吗？曹彬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劫啊。”她在打电话，电话另一边是李伊惋惜的感叹。

    “您早就知道她会遇到这个事情了吗？”白月的语气有些生气，具体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去细想。

    “观星师会看见其他人的星象，曹彬的星星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变得昏暗起来。我知道她会在这个月有一次大劫但是具体不知道哪一天。”

    李伊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你在怪我没有帮她一把吗？”

    “……”

    “你是特级方术师，你知道这其中的道理。我们不能干涉他人的未来，尤其是观星算命这一类的方术师。如果我帮她了，便是有违天命，以后她会有更大的劫难的。这是命运。”

    “……您是像二爷那样的宿命论者吗？相信曹彬无论怎样努力、逃避最终都会面对注定的事实。”

    “少女，注意我的措辞。我说的是‘命运’而不是‘宿命’。我是命运可变论的支持者，和二爷完全不同。但我确是比较悲观的可变论者，一个人的想要改变命运主要在于自己。曹彬想要躲过此劫唯有靠她自己，如果你的强行介入虽然避免了这次的劫难。但以后可能又会出现更大的劫难，到时候可能不止危及她自身甚至是我们集体。”

    白月没有说话，她不认同李伊的观点，但李伊的话确实没错。所有的方术师包括白月自己，分为两大派。其中更以观星师最为极端。一派是宿命论，坚信命运天注定不可违背。一派是命运论，相信靠自己的努力是可以改变未来的。但其中又有一些悲观者例如李伊这样的，认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改变未来必须靠自己的努力而不借助任何外力。相反也有一些乐观者认为“人定胜天”，只要帮手多，多么大的困难都会被战胜。

    “回来吧，那个刑房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虽然混杂了少量以前失踪人口的血迹，但……”电话另一头的李伊沉默了一下，“大部分都是曹彬的。”

    “姓陈的，你能不能不用再这种地方抽烟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穿着管理局制服的曹彬正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

    “啊？怎么了？”懒洋洋地声音回复道，陈琳峰满不在乎的慢慢摇下车窗，双眼挑衅般的看向曹彬。“要不你下去，就闻不着了。”

    “环城高速上我怎么下去。你就不能注意一点这些事情吗？我以前给你科普的知识你完全没有记住是吧？”

    “啊？你说我抽烟你会死那个事情吗？我记得，但我后来想了想。都是屁话。”

    “你什么意思？”曹彬的语气开始变得低沉起来，她已经到发火的边缘了。

    陈琳峰没有说话，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这个烟我是不会掐的。

    在汽车副驾驶的侧面塞了一瓶茶饮，那是曹彬上车的时候带上来的。陈琳峰的话让她怒上心头，怒火完全赶走了理智。曹彬知道她这么做可能会出现不可想象的后果，但她顾不上了。现在一点也不在乎。

    谁叫他先惹的我呢？

    怒不可遏的曹彬拿起手边的那瓶饮料，一把拧开瓶盖瓶口对着陈琳峰的脸，把半瓶饮料泼了上去。

    带着糖水的茶饮突然泼到自己脸上，陈琳峰反射性的闭上眼，双手朝左边猛打了一下方向盘。意识到汽车即将的陈琳峰连忙踩下刹车，环城路上车速八十公里周围车来车往，汽车在高速路上划出一道弧线，最后恰巧停在隔离带的边上。

    “啊！你这个疯女人！”陈琳峰咆哮着打开车门，用手擦着自己脸上的饮料朝曹彬吼道，而副驾驶上的曹彬无动于衷。

    当陈琳峰把眼睛上的水擦干净朝她看去时，曹彬只是坐在位置上露出灿烂的微笑看着自己。

    大年初一的钱塘江水冰冷刺骨，因为刚刚涨完潮，江面上的波涛还没有下去。陈琳峰和曹彬坐在翻倒的橡皮艇上，不同的是陈琳峰是仰面躺着，曹彬则是跪在橡皮艇上。

    刚刚浑身浸透了江水的曹彬此时在橡皮艇上瑟瑟发抖，回想刚才就像梦一样。毫无作为的跌入水中，在咆哮的江水中不断翻滚，呛水，最后被陈琳峰拉上来。都结束了吗？

    曹彬慢慢扫视四周，确实看不见刚才那个咆哮的水鬼了。是陈琳峰消灭的吗？

    看着身旁仰面朝天的陈琳峰，曹彬不敢相信刚才是陈琳峰像周处一样乘风踏浪勇斗恶鬼。

    “真没用。”仰面朝天的陈琳峰偏过头看着曹彬，“平时那么能行，倒是拿出点真才实干的来啊。”

    曹彬沉默不语，头顶上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原先说好来接应的直升机到了，白色射灯打在江面上来回搜索。

    “对不起。”突然，曹彬说话了。

    “什么？”陈琳峰没听清曹彬说的是什么。“大声点。”

    “上次泼你水的事情，是我冲动了。”曹彬还是用一样的声音说道，“请你原谅我……”

    “算了，听不清你说什么。”陈琳峰从橡皮艇上坐起来看向曹彬。“回去吧。”

    看着陈琳峰的脸，曹彬突然笑了，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傻。

    面对曹彬的笑脸，陈琳峰也笑了，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可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吧，或者也有别的。

    “救我——”橡皮艇上他看着曹彬，曹彬的笑脸突然变了，她满脸血污，失去了一半的下巴一张一合。生硬的词语从她那处原来是嘴的血洞里发出。

    “救——我！”

    自己的惊呼把陈琳峰从噩梦中唤醒，他用手扶额看看四周，自己正躺在办公室夹层里的休息室里。有时候噩梦就像梦魇，让你在里面徘徊不醒，任你在梦境中大闹也逃不出去。

    高低床旁边的柜子上放了一个纸杯，里面贴心的倒了水。陈琳峰抓过杯子一饮而尽。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天坑里转移到休息室的，只知道一番恶战，他被赶来支援的同事救上来了。

    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现在是下午六点三十分。

    不知不觉竟然躺了一天。

    陈琳峰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闭上眼睛就是曹彬在天坑边缘上那最后的一瞥，那一滴泪水划过满脸是血污的脸颊。

    曹彬想告诉他什么他心里清楚的很，一个方术师死后不应该遭到这样的羞辱，被下水道方术师做成僵尸随意使役。曹彬因为本身就是具有灵力的人，所以死后被做成僵尸任然具有一定的灵智，甚至还保留了一些以前的记忆。

    （她还记得我。）

    和曹彬一样，陈琳峰同样痛苦万分。他痛苦的是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曹彬解放出来呢。还有不知道蒋红军在哪里。

    休息室屋外不同以往，没有吵闹声，异常的安静。

    陈琳峰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休息了，今天睡了一天却没有丝毫减轻困意，相反脑子里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小门。

    办公室里只有几个不熟悉的同事在值班，没有江枫，没有白月，没有司马青，没有戴筱，没有洛清，没有曹彬。陈琳峰经常说话的同事都不在。

    几个人看见陈琳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继续埋头工作。陈琳峰大概扫视了一下这几人的桌子，上面堆满了和僵尸有关的资料。看来在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管理局已经开始研究如何有效的消灭高级僵尸了。

    （要杀了曹彬吗？）

    这些人里其中一个陈琳峰还算说过几次话。

    山睿权。上次和李伊白月一起去天jin 交换李奕辰的山家方术师。此刻他正戴着大大的圆镜片像个死宅一样的趴在桌子上抱着手机聚精会神的看，厚实杂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额头。

    “喂。”陈琳峰走过去拍拍桌子。

    这个动作显然把山睿权吓了一跳，他表现剧烈的猛抬头，动作之大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干什么？”看清是陈琳峰后，山睿权满脸不快的扶了一下眼镜把手机放下。“找谁？”

    “李……白月。”陈琳峰想了一下，说了个可能在老大楼的人。

    “局长科长都不在。她们都去新大楼了。”山睿权推了一下眼镜不耐烦的说道，眼中是可以看见的敷衍。

    （和这样的人聊不来。）

    陈琳峰放弃了和这死宅问话的想法，转身出了办公室，顺着楼梯上了楼。

    李伊的办公室在四楼，但继续沿着楼梯上去还有一个天台，这里很少有人会来陈琳峰以前老躲在这里抽烟。

    因为这里是老楼，所以天台的风景并不像新大楼那样有俯瞰全局的景色。但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周围高楼耸立，商区在不远处喧哗，旁边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下班高峰期马上就要到了，街道上的车辆可以看见的增多起来。末夏的余晖映照在整座城市上空，染红了这座忙碌的城市。

    天台上还有一个人，洛清。后者此时正趴在天台的围栏上眺望远处的马路。

    “趴在这干嘛着呢？”陈琳峰走到洛清身旁，和他一样依靠在栏杆上。洛清对于陈琳峰的突然到来表现的毫无准备。

    “我……我也不知道。”他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看着陈琳峰一下子变得沧桑满面胡茬的侧脸。“我刚才医院回来。”

    “江枫他们怎么样？”

    “江枫没有什么事，现在在病房里静养。戴筱收了点冲击，但也没什么大碍。”洛清低下头，“曹彬她……”

    曹彬死了，这个事情今天凌晨洛清听说的。虽然他和曹彬不是很熟悉，两人真正有接触的机会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但他也记住了那个有一张明星脸，活泼开朗的漂亮姑娘。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好像梦一样不真实。洛清倒是希望这是一场梦，等自己明天早上一醒来，曹彬还是活生生的在办公室里坐着，自己也依然只是冲他笑笑不搭话。

    现在连搭话的机会也永远失去了。

    “我知道。”陈琳峰低着声音说，他也不想认同曹彬真的死了。“方术师就是这个样子。每天朝朝暮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我有一次见过司马青在河边放河灯，说是为了祭奠她的前搭档。当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现在明白了？”

    洛清沉默地点点头。

    “我们就是这样的。生进死出。”

    “不能辞职吗？”

    “很少有人去辞职的，因为辞职会受到监视。你引以为傲的方术也没法使用。而且——”

    “其实很少有人能活到退休。”

    话题太过沉重，聊了两句两人就在站在天台上相视无言了。

    “今天中午的时候，局长决定把灵灾科的王鑫蕾召进二科。”

    洛清尝试打破尴尬。

    “不是挺好的吗？”陈琳峰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上点着。“你俩还是旧识。可惜你已经有戴筱做搭档了。”

    “二科每个人都要两两搭档吗？”

    “不一定。局长信星象，谁和谁搭档得看星象的。”

    夜晚将至，天边最后一抹余晖还在努力照亮这座城市，但任然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袭。一半红色，一半黑色。时间差不多了，街道上的路灯纷纷亮起。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地区都被照亮，但每个亮光的背后都总会出现阴影。

    有时候阴影就在他们每个人的背后。

    陈琳峰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从兜中取出手机，本来以为是局里的电话，但看到那个联系人的时候。他犹豫了。

    是曹彬打来的。

    曹彬会自己打电话？恐怕不是，打电话的是那个人。蒋红军。

    陈琳峰接通电话，把听筒放到自己耳边。

    “接通了？”电话另一头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后又开心了起来。“接通了正好啊，我想知道这个叫陈琳峰的是谁？我是……”

    “蒋红军。我知道你是谁。”

    “这个声音？啊，是昨天晚上那个家伙啊。哈哈哈，这可真是运气啊，第一个电话就找到了熟人。”

    蒋红军此时站在市区某栋高楼的楼顶，头顶是一半是夜晚黑暗一半是夕阳的余晖，黑暗中星光闪烁。脚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晚高峰刚刚出现，无数汽车在街道上排成长龙，站在楼顶上都能听见下面的鸣笛声。

    “既然也算是老相识，那我就告诉你个事情吧。”蒋红军拿着曹彬的手机，看着天边的晚霞。

    “今天晚上，我要袭击电视大楼。当然，你的那个小同事也在哦。要是想来阻止我的话就尽管来吧，来多少人都没问题。我一定好好陪你们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