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逍仍在笑:“我为什么要拔剑?”
江晨道:“因为朕要杀你。”
“我哪里得罪姑娘了吗?”许逍问。
“你没有得罪朕,但你得罪了‘仁义'。”
许逍恍然大悟,低头指了指下方的女子:“原来你是为她打抱不平?可她是自愿的啊!”
看着满脸泪水的女子,江晨怒极反笑:“你指这个叫“自愿”?”
“可她的确是自愿的,不信你问问她自己!”许逍笑道,“姑娘,你是自愿的吗?”
出乎江晨意料的是,那满脸泪水的女子竟然真的点了点头。
江晨一愣之后,很快又想到,这女人应该是被威胁了,或者吓唬住了,抑或有什么亲人落在了许逍手上。
他开口道:“姑娘,你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朕是这座天下的女帝,朕来为你主持公道。”
“女帝?”许逍霍然张目,咧开肥厚的嘴唇,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屑,“原来这座天下的土著,还有一位女帝吗?我还以为所有人都已沦为了夜魔的奴隶。”
那女子却不为所动,只是默默流泪。
江晨盯着她道:“姑娘,你想要杀掉这个人吗?只要你点一下头,朕就杀了他!”
许逍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微沉的面孔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一头被激怒的熊罴。不过他脸上仍然带着笑,虽然那笑容已经有些扭曲。
“杀我?”许逍的嗓音低沉下来,“女帝陛下请三思,你真的要在我面前拔剑吗?”
这句话说出来,他此时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从一个有些滑稽的小丑,变成了一个弓身蓄势的剑客。
他仍坐在另一人身上,但腿部已经绷紧,下盘已经扎稳,身子已在准备发力。不再是向下的力量,而是上扬前冲之力。
在少甲江湖上,只要「四笑剑」许逍说出“你想在我面前拔剑吗”这句话,就意味着有人要流血。
许诗号中的第四句???“四笑敌手难寻”,在少甲江湖上就是事实。
没有人想在许逍面前拔剑,曾经这样做的人,都已经成了死人。
江晨却没有理会许逍,只盯着发丝散乱的流泪女子。
女子半晌没反应。
江晨淡淡地道:“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
“好!好!陛下真是好胆色!”许逍发出夜枭般刺耳的笑。
他的手掌已按在剑柄上。
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剑都会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即便这种荒唐时刻也不例外。
「四笑剑」如果没有剑,就成了笑话。
但他只要手中还握着剑,就没人敢笑。
许逍喜欢自己一个人笑,他不喜欢别人笑。曾经把他当成笑话的那些人,早都已在地狱团聚。
敢笑话我的人,就算是女帝也杀给你看!
剑拔弩张之际,却见那女子朝江晨摇了摇头。
对于江晨刚才的建议,女子拒绝了。
江晨愈发疑惑了,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遭受了这样的侮辱,还不让朕替她讨回公道。难不成她真是自愿的?又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虽然人在欢愉时也可能流眼泪,但江晨也算身经百战,不至于连女人是伤心还是欢愉都看不出来。
“看到了吧,女帝陛下?我没骗你,她就是自愿的!”许道得意地仰起脸,“女帝陛下虽然号称要为她主持公道,可迟来的公道又算什么公道?她的丈夫孩子被夜魔的皮鞭打死的时候,女帝陛下在哪里?我替她报仇的时候,陛
下又在哪里?”
江晨略微收敛了杀气:“所以你跟她谈了一笔生意,你替她报仇,以她的身子作为回报?”
“她给的价码本来很低,几个鸡蛋就想请我出手,我当然不能同意,剑不贱买,这是原则问题。而她唯一能打动我的价码,就只剩下另一样东西了。”
“她都这样了,你还下得去手?”
“没关系,至少她皮肤很白,以前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被她的父亲和丈夫宠得很好。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必须承认她的价码。”
“你本来就是要杀这些夜魔的。”
“可她不知道。她对我开了价,我就必须认真对待这笔买卖。我替她报了仇,拿走我的报酬,如此而已。”
江晨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难怪女子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默默流泪。
她是在履行一笔买卖。
但江晨并不赞同。
“满嘴歪理邪说。”
“先交货后给钱,我已经很公道了。”许逍冷冷笑道,“如果女帝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拔剑就是!”
江晨看着女子脸颊的泪水,摇头叹息:“你难道不知,这种事如果不是你情我愿,就少了很多乐趣吗?”
“许某只知道,如果人人都讲究你情我愿,世上所有的青楼都得倒闭。”许逍发出难听的笑声。
“可这姑娘并不是青楼女子。”
“有些人会演,有些人不会演,有此区别而已。
“你这家伙真是没救了!”江晨摇头。
“所以,拔剑?”许逍笑中含煞。
江晨也笑了起来:“你这样不要脸的人,倒也有正巧能用得上的地方。”
“哦?”
“朕这里也有一笔买卖,应该很对你的胃口。”
“报酬也是一个女人的身子?”
“错,恰恰相反,买卖本身,就是要夺走一个女人的身子。”
“不知是哪位姑娘得罪了女帝陛下?”
“「百媚仙姬」余艳,知道她吗?”
许逍点头:“见过,是个风骚大美女。进来狩猎之前,她还冲我笑了一下。”
“她就是目标。”"
“她的确很对我的胃口。”许逍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惜,她并非有求于我,所以我很难促成这笔买卖。”
“一定要是买卖吗?发挥你不要脸的精神,把她弄到手。”
“也许陛下不会相信,但就算是许某这样不要脸的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如果不是买卖,我就没有理由靠近她。”
江晨不屑地冷嗤一声:“想找借口还不容易?以你老兄的下限,随随便便都能想出几百个吧!”
“这不是借口,这是我的剑道。”许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陛下的这个忙,恕我帮不了。”
“你还是先看看报酬再做决定吧。”
“无论什么报酬,许某都不会背弃自己的剑道......”
当江晨把那一大串在一起的腰牌拿出来的时候,许的眼神立即变了。
尤其是江晨解释这些都是千夫长腰牌之后,许的小眼睛瞪得溜溜圆,那架势恨不得把这些腰牌都囫囵吞下去。
“许道,这笔买卖,你接不接?”江晨问道。
许逍心中小人还在于自己的剑道作斗争,但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自发点头:“许某接了!”
“去墨玉城等朕。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找余艳。”
“好。”
许逍望着女帝转身离去的背影,也有过一刹那的心动。
那家伙怀揣着那么多腰牌,竟敢大模大样地背对我.......
许逍面临与李无心同样的局面。
但他迟迟没有拔剑。
他仍在与心中的剑道做斗争。
剑者,不可贱卖,只求一真。
「四笑剑」放浪形骸,嬉笑怒骂,滑稽潦倒,无畏讽笑,皆是以真心示人。
以假心对付余艳,便是作了假、违了心。
然而从背后出剑,不告而袭,同样是背弃了剑道。
无论如何,都求不了真。
既然迟早要作假,晚出剑不如早出剑。
等许逍终于理顺剑道,下定决心的时候,却见江晨已经腾空而去了。
再往西三十里,是座中型城池。
城中弥漫着血腥味。
数十具夜魔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没有一具完好。有的胸膛破了个洞,有的被撕成两半,有的被扯掉了脑袋,还有的被重拳轰成了肉泥....到处都散落着支离破碎的肢体。
一个和尚在旁边架起了火堆,串着夜魔肢体,烤得滋滋冒油。
篝火旁搭着竹架,一些夜魔肢体被穿刺在架子上,好像烧烤摊上的预备食材。
和尚闻着香味,抽了抽鼻子,满意地叹道:“真香啊!这下可以饱餐一顿了!”
不远处的人们探头探脑地朝这边张望,望着和尚的眼神既有些感激,又有些畏惧。
“嗯,烤熟了!”和尚拿起一条烤魔腿,朝远处的人们晃了晃,“想吃自己烤啊,别跟和尚客气!”
被他看到的人们都连连摇头,即便有些人已经饿得面黄肌瘦了,还是没想过能把夜魔当食物吃。
“不懂享受。”和尚嘀咕一声,咬下一大块金黄酥脆的肉,嚼了两三口就咽下去,吃得两眼发光,频频点头,“美味!太美味了!外焦里嫩,鲜香入味,又脆又酥,肥而不?,软糯可口!最上等的食材,完全不需要任何调料!
怎么能这么好吃?”
他大口大口地把手里的那块肉吃完,吃得满嘴冒油,连手指头都放进嘴里吮了吮,又意犹未尽地盯上了另一块即将烤好的肉。
“佛爷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真的不来试试吗?这么美味的肉,吃一口,这辈子也不亏!”
“不了,不了!佛爷客气!”人们还是陪着笑摇头。
有几个小孩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动,但马上被大人拉住了,有个小孩还挨了一巴掌,哇哇大哭。
和尚拍着肚皮,摇了摇头:“看来和尚只能独自消受这美味喽!”
他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咂了一口,叹道:“一口肉一口酒,尝了方知有,佛祖呼来也不走。”
他忽然举目望向天际,只见一道火流星从云端降下,笔直往这方坠来。
“和尚才吃了这么点,就触怒佛祖了?”和尚眯起眼睛,喃喃地道。
他站起身来,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掌的油渍,又朝不远处地人们甩了甩手:“你们都快走吧,和尚要打架了!”
话音刚落,那道从天而降的火光已经落于地面,在和尚面前凝聚成一个人形。
江晨看着眼前的和尚、篝火、烤肉,还有附近血泊中杀戮的痕迹,很快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在脑中拼凑还原??
一群夜魔围攻和尚。
和尚没有用兵器,他的兵器就是一双拳头。
所有夜魔皆是被和尚徒手击毙。
群魔乱舞中,一双铁拳冲入战场,每一拳击出,都有一个夜魔应声而飞,胸骨断裂,内腑尽碎,在未落地时就变成尸体。
那双肉掌所带来的血雨腥风,完全不弱于任何兵刃。血肉横飞,残肢四散,朴实的拳头轰砸肉体,带来一声声沉闷又恐怖的声响。每一具尸体倒下后,他们脸上所残留的表情,无一不是狰狞扭曲,骇人至极。
两三个弹指的时间内,那群夜魔就已被屠杀殆尽。
这样的体魄,已臻至「搬血」大圆满,又有佛门心法加持,几近金刚不坏,刀枪不入,难怪号称「不坏神僧」!
这和尚杀完了还不满足,竟然又架起了篝火,把这些夜魔烤来吃。
真是妙和尚。
不戒杀,不戒肉,不戒酒,不知道戒不戒色。
一袭破烂僧袍沾着油污,短发乱糟糟像鸟窝,还是个邋遢和尚。
江晨开口问道:“「不坏神僧」,明通大师?”
“正是和尚。”明通和尚双手合十,“不知女菩萨怎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我是菩萨?”
“漂亮的就是女菩萨,不漂亮的就是女施主。”
“和尚不是四大皆空了吗,怎么眼里还有美丑之分?”
“什么四大皆空,老和尚只有口袋空空。”
江晨笑了笑:“朕也不跟你打机锋,就问你一句,戒色了吗?”
明通和尚嘿嘿笑起来:“戒不掉,酒色财气,和尚一样都戒不掉!”
“那好,去墨玉城等着,明天给你介绍一位明妃。”
“还有这等好事,和尚当然要去。”明通和尚道,“不过还要请问女菩萨,墨玉城在哪?”
“东南边,再走一百里就到了。”江晨往墨玉城的方向指了指。
“阿弥陀佛,和尚再吃一块肉就去!”
“墨玉城,不见不散。”
江晨化为一颗火流星,遁空而去。
日近暮。
残阳如血。
黄沙漫漫。
苍凉的沙丘上,一个身影正踽踽独行。
他从风沙中走来,身上却不沾风尘,衣衫整洁如新。
任何人看到这样一条身影,都会眼前一亮。
锦衣玉带,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十指纤纤如处子,美得雌雄难辨。
他腰间悬挂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
「玉笛公子」钟玉。
他不仅是石英城的武道顶点,而且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那么从容优雅,风度翩翩,从来没有任何狼狈的时刻。
用他那帮狂热拥趸的话来说,玉笛公子无论任何时候,无论哪个角度,都是完美无瑕,全方位无死角。
石英城中的女子,从十六岁到六十岁,都将他视为梦中情人。
甚至还有许多男子,也向他递过情书。
曾经有两位知名高手,为了争夺与他吃饭的机会而发起决斗,结果一死一伤。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评价:天下风流共一石,玉笛公子独占八斗。
人们公认,石英城中,玉笛公子剑法第一,拳脚第一,音律第一,风流第一。
由于觊觎身子的追随者太多,钟玉甚至连洗澡也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窥探了去。
幸好他修炼独门功法,练成了「玉雪身」,冰清玉洁,无尘无垢,大部分时间都不用洗漱就能自洁。
钟玉既享受众人的追捧,也烦恼于无处不在的狂热视线,令他毫无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