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滴水观瀑

    罗马究竟是几天建成的？

    陆兵在机修一班所做的问卷调查有三个层面：第一是个人兴趣：大约40%的人喜欢手游。30%的学生喜欢运动，20%的人爱好一点实训课。另外，表示对异性感兴趣，希望和异性结交朋友的有40%。对数学感兴趣的0%，不感兴趣的人100%，认为学数学无用的100%。

    第二个层面：对数学知识掌握的程度。听懂小学五年级数学的占90%；听懂初一数学的70%左右；听懂初二数学的40%；能听懂初三数学的不到20%。

    第三层面：今后数学课怎么上？绝大多数学生的意见是边玩边上。怎么玩？学生的想法是：1、课余手游大赛，期中期末组赛。2、组建机修一班足球队，期末挑战赛，邀请校内或市内球队。3、开设恋爱课，观看视频，学习恋爱技术技巧。

    数学课怎么上？陆兵的意见：先补，补是肯定的。补齐短板，因材施教。两人组队或三人小组，由学生找出以前的书本自补。知识层面在初一的教小学，初二的教初一，以此类推。期末测试，力争最短时间把要补的课不上。不懂就问，学生问老师，小老师不会再问大老师。

    陆兵拿着拟好的计划和班主任麻老师一顿神拉，希望麻老师给予支持。因为手游大赛、班级足球队组建和活动是一把双刃剑，牵涉到班级管理，弄不好时间赛事可能引发若干问题，学习的同时玩点花样很好，共促共进，但有名无实不好，不但改变不了什么，还可能引起学生更大的反感。恋爱课学生最感兴趣，陆兵建议班会多做几期，和班主任共情一下。

    麻老师对机修一班早已不存任何幻想，老麻姓麻名三观。做机械实训指导，醉心于专业，不擅长管理，少儿时信爸妈，老大后信老婆，工作时信领导。不擅长跟人玩更不想跟人玩，跟人玩没意思。教学二十年辅导学生大赛获奖无数。即将知天命被职称晋升卡住了脖子，学院有规定：副高级晋升需要五年班主任经历，否则一票否决。为了几两碎银，老麻只好学着猫吃葱！麻三观同志自担任班主任以来，处处碰壁，展示了一名被管理者的管理艺术。老麻不是不认真，也不是没脾气，不过经他一顿操弄，平常服服帖帖听话的孩子基本上都能被惹毛了，原本老实人揭竿而起从此之后不再驯服。班主任在老麻手中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扔不得，捧不得。可他任职刚满二年，没办法，老麻躺平了。数学任课教师杨观岷的出事给老麻的威名锦上添花，跟着出名，麻烦大了！这一次新来的陆兵敢于出手相助，出乎人意料，纯属天上掉馅饼。美中不足是提议有点不着调，让老麻不放心。

    老麻惴惴地问：“手游比赛系里能同意？恋爱课会不会误导鼓励学生谈恋爱？”

    陆兵说再和系里商量，学生玩手机，手游刚兴起，需要引导、培训，不能打击、拦截。恋爱课他担保系里会赞成，也要正确引导。那不是什么新东西。

    *****

    在机电一班，同学们都能感受到轻松自在的氛围，因为老师们多避之不及，唯恐麻烦上身。班内任课的几位女老师上课时只负责专心授课，目不斜视，最标准的态度就是好鞋不踩臭狗屎！这都是拜五只“狒狒”所赐。同学们众星捧月，狐假虎威玩得不亦乐乎！对外提起20机一，众人夸夸其谈，肆无忌惮的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

    当所有人活得轻松自在，一只“狒狒”却感受到不同寻常，最初，“狒狒”刘佛生也在享受众人敬畏不可一世的快感，但很快察觉到异样。即使见惯了各种打量心理素质强大到霸道也让他开始心烦意乱。老师们仿佛躲瘟疫似的，冷冷的眼神拒人千里之外。周围同学们目光异样，虽然炽热，但炽热中带着恐惧，像观看动物园中的蟒蛇。每逢同学们自豪地说起自己的班级，跟某某某哥们，刘佛生听来竟如芒刺在背。这简直是全校在宣扬自己是校杀死杨老师的凶手！天天逍遥法外，在校园内游荡。是何居心？假借好友之名，扯虎皮做大旗，损透了！

    这几天，课间五只“狒狒”刘佛生、荔童翡、张幼飞、黄霏、杜飞鱼聚在一起，谈论起这件事。刘佛生大一岁，是大哥，平时喜欢瞎研究，爱小题大做，对于眼前的形势作了极其深刻的分析。这样下去，不是猪不猪的问题，很快就成臭屎人人烦。臭也认了，做了就敢作敢当。问题是做什么了？违反纪律不是杀人，杨观岷老师突发意外死亡，他们怎么成了杀人凶手了！头上顶着个屎盆子还当是捡到宝了？

    “有人说我们义气，这话没错。再说我们敢跟老师斗，别当啥好话；你们不想想？谁再说是我们弄死老师，大耳瓜子抽他！”

    “老师们、同学们怎么看？咱们不能成罪人。弄清楚一点：在社会上混，讲的是义气，交的是朋友。不是扮狗屎。欺师灭祖的罪名给你你要吗？你敢要吗！我们没害过老师！这样不行，从明天起，咱们和老师的关系要有个样子，我琢磨着：先打扫卫生，提水。上课要听课，听不懂也要听，书本什么的都去买好了。”

    刘佛生的话有人点头，有人没听懂。质疑会不会让狒狒团队形象会受到影响，众目睽睽之下给老师提水、打扫卫生，不被人笑话？还要不要名声了？再说上哪弄书本去？弄书本干什么呀！杜飞鱼唧唧歪歪还要说，刘佛生一瞪眼：“咋？我说了不算咋的？”

    刘佛生人长一岁，比其他人看上去成熟，中等个，给人稳准狠的感觉。在同龄人中争强好胜，潜意识中无非渴望证明自己。不过证明自己时不要忽视了扮演什么角色，生旦净末丑，舞台处处有。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横行，也许真的就是许多不谙世事的孩子的梦。刘佛生曾经横行过，但是杨老师的死却让他认识到：他们不是法律上的凶手，也不是道义上的凶手。——他们头上顶着一个大屎盆子！

    杨观岷突发意外身亡，源于情绪激动引发脑溢血，与他身体状况直接相关。引发脑溢血的诱因是学生违纪，却不是导致死亡的直接缘由。这个在医院给出的诊断报告中有明确说明，学院也明确了，律师也提到过，没有任何异议。现在，一些人提及杨观岷的死，话题总会涉及到违纪的学生，而究其死因时夸大歪曲事实直接归罪学生，是几个学生害死了杨老师。实在是不嫌事大。有的出于恐惧，有的出于对管理的不满，也有人喜欢搬弄是非，不论有意无意，这话都违背事实。再说，青春期的孩子有几个不是天天气爸妈的！气死了几个？！

    要拿出实际行动改变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要拿出实际行动改善和老师们的关系，要让每个人知道社会上混江湖必须有人气，够朋友，讲道义。学校小社会，未来都是人脉财富，臭不可闻不就是自绝生路吗！

    刘佛生、荔童翡两人意见一致，其他三只“狒狒”没意见了。

    刘佛生排好了值日，要求提前半小时到，值日的内容包括拖地、倒垃圾、提水三项。荔童翡强调说大家注意态度，对老师一定尊敬。别在办公室里一声不吭跟个二傻子似的！课本也必须买，明天就找班主任交上钱买课本，买作业本。从明天起要有上课的样，课要听，作业要抄。

    团伙的要求马上兑现，刘佛生从自己做起。第二天清晨，学生早餐还未结束，教师早朝时间未到，六楼605办公室门前，刘佛生已经站在门口。手掐三个肉夹馍，右手一瓶矿泉水。低头快吃。馍下肚喝水，然后将剩余的包装物交到附近垃圾桶内。

    办公室第一个来开门的是一位女教师小孙，一边开门一边警惕地乜斜刘佛生。刘佛生则微笑着和老师打招呼，小孙没回应。以为大概这混蛋不知何事又东窗事发，被班主任或老师请来过堂。刘佛生先喊了一声报告，得到不太情愿的允许后进办公室找水壶去提水，供水处在六楼的西侧，刘佛生知道。他打来了开水，提水桶接满了自来水。然后去倒垃圾，涮拖把，没等拖把的水沥干就扛着拖把回来，刘佛生盛情邀请老师先到门外暂候，他开始拖地，乒乒乓乓挪靠桌椅。孙教师没有离开，站在门口看刘佛生打扫。本来今天是她的值日，现在有人抢活干，不知道这货今天唱的哪一出？甭管哪一出，都得小心，办公室里私人物品多，大意不得。

    刘佛生干完活，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的女老师说：办公室的卫生他们包了，以后会天天早上来。老师们上课很辛苦。他们愿意帮老师分担一些。

    上班以前，老师们陆续到齐。小孙把清晨办公室里的遭遇讲给大家听。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里气氛活跃起来。来干活？不能吧！会不会是叫来过堂的？好像没有。是不是惹祸了来打探消息？这个有可能。有好事者打电话问班主任麻老师，回答说不知情！

    孙老师突然想到：“大家小心，他会不会在水里放东西？”

    两位女教师吃惊地跑到水桶旁，细细地查看水的颜色。

    “他还敢投毒啊！”男教师们纷纷摇头表示不信。

    一位女教师担忧地说：“这样的孩子很难说，不能用常人的思维考虑！就算不会投毒，给你弄点泻药啥的，报复你一下还不行啊！”

    女教师们恐惧地点头。

    一位姓王的男老师笑着说：“你们谁见过天天上门公开来投毒的吗？”

    从这天起，总有一只“狒狒”清晨赶来办公室打扫卫生、提水。“狒狒”们打扫卫生时状态各有不同：有睡眼惺忪的，有边吃边干的。情绪各有不同，相同是卫生质量不敢恭维，让爱干净的老师们烦中有怨。免不了二次打扫。有老师不停劝教：算了吧，不用来了，老师们天天排着值日呢。但是狒狒们着了魔一样，杠上了。有几天老师们约好：晚些开门，大家到其他办公室等等。上课时间一到来不及打扫看他们怎么办。但是这几个学生宁可误了上课也来干，早晚等在门口。水提了，垃圾到了，那就再拖一遍地。

    竟然有这样的事！为啥呀？605全体同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没人要求学生来服务老师！他们请麻老师来劝阻，希望孩子们回去吧。老麻来了也没解决问题。

    开始的怀疑是一个局，办公室里紧张兮兮。大家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为杨观岷第二。时间一长，感觉不太像局。这几个孩子忙忙碌碌，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和老师说话，陪着笑脸，看不到以前傲慢凶悍的表情。调皮的孩子其实机灵着呢，情商不低，心理素质好！偶尔调侃他们，应对自如。

    近来，老师们上课也有一个的感受，课堂秩序好了！一个重要原因是这几个人不闹了。

    一群屡教不改的人就这样洗心革面了？的确很难让人相信。也有人不以为然。办公室里袁老师答疑解惑时和大家分享了一则故事：《云南男子收养小狼，两年后侄子山林失踪，小狼凭追踪能力帮其找回》。狼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但动物就是能成为人类的朋友，我们应该好好保护动物。

    袁老师还提到：学生自觉为教师清扫卫生，这不就是好人好事吗！干嘛老是揣测人的内心？小时候扶老爷爷过马路的小朋友还不能希望发一枚小红花？这样的学生应该大力表扬！他准备给领导汇报，请学院学工处宣传宣传。

    袁老师没开玩笑，学院学工处很快就组织专人扛来了摄像机。当天值日学生是杜飞鱼，把杜飞鱼唬得不轻，几乎要夺门逃跑。在老师们反复解释下，杜飞鱼才接受善意。仍提出希望换人，还是由刘佛生出面，他说不好。

    一周以后，学院院报《甫兴职教》刊载了刘佛生几位同学的事迹。甫兴市职业学院微信公众刊登了同学们在办公室打扫卫生时的视频。五名同学的形象都有，每个人都有表达心声的镜头。《校园之声》广播站也不甘落后，迅速播发了采访稿件。广播站的同学干啥啥不行，吹牛第一名，把一点点小事无线上纲，号召大家想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