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以何当先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煮小酒字数:4438更新时间:25/03/01 00:34:50
薛定愣了片刻:“前方是谁?”
那人回过头,目有寒光:“师兄连我也不认得了么?”
“师弟!”
薛定恍然,而后大喜:“你终是想通了么?你是来接我的么?”
“你不喜韩公无妨,随我同往大漠,凭你我兄弟的本事,驰骋疆外,谁能奈何?”
来人,正是王颉!
王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老师可在?”
“不在。”薛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败了,败在了六皇子手里。我一路北行,不敢有丝毫歇息,却未见老师回来……”
“是吗?”王颉蹙眉:“可惜了。”
可惜了?
有这样悼念自己老师的吗?
“可惜只剩你一人,没能手刃那老贼!”
王颉头一抬,眼中煞气爆发。
手中画戟一转,倒映着一月寒光,落在薛定脸上。
薛定大惊:“师弟你这是什么话?”
“汉奸,当诛!”王颉如是道,催马迫近。
薛定捏紧了戟杆,语速很急:“师弟!周彻以身入局,摧你王氏全族,害死王公!并州自上而下,人人皆为王氏不平。”
“他周氏弃你如敝履,你还要做他家的忠狗吗!?”
“周氏,一姓之朝;并州,是整个人汉人的天下!”王颉冷笑:“汉奸的理由,说服不了我王氏!”
他没有任何停留,胯下马越来越快。
方天画戟,也已抬起。
薛定大急。
可说什么都无用了,唯有抬戟迎接。
噗!
血光泼天。
薛定瞪圆了双眼。
咽喉处血管稀烂,血疯狂往外涌出。
无力倒地。
王颉捡起薛定的画戟,将其尸体钉在一棵粗木上。
上书七个大字:杀人者,并州王颉!
此刻的涅县城,也混乱成一片。
因为前两城撤来的叛军到了!
涅县被迫开了城门,迎纳这些人入城。
大部分人持继续后撤的态度。
毕竟韩雄都被周彻干挺了,就凭自己这群小杂鱼,拿什么去碰周彻?
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准退!”
众人即将敲定时,一个乌延胡将走入场中。
他披着粗毛皮甲,面色彪悍,身后跟着几十个乌延武人。
座中汉人头领悉数起身,以拳抵胸见礼,随即慌张道:“朝廷势大,周彻宛如凶神,非我等能抵挡。”
“我们想退去羊头山,和左车骑将军共同防守,为贵部挡在前头,抵抗周彻!”
来人不是所谓的左车骑将军,而是其人手下部将,闻言嘴角扯起冷笑:“用不着!”
他大步走了过来,一脚将坐在主位上的涅县令踹开,将脚搁在他的茶案上:“羊头山才多大?此地面南险峻,易守难攻,人太多反而添乱。”
“你们就在前面撑着,那条叫周彻的狗皇子要是敢围城,我们就沿山而下,袭其营盘,使他不能立足。”
“如此,方能为晋王稳住南边防线,静等大军抵达,明白吗?”
明白个屁!
话说得再好听,无非是让自己等人竖在前头做挡箭牌。
涅县令面露难色:“此计风险太大,况且如今上党诸城俱失,唯剩涅县一地,人心惶惶……”
砰!
那个乌延胡将一巴掌拍在桌上,盯着涅县令狞笑:“你在质疑车骑将军的决定?”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阐述实情。”
“行。”乌延胡将点头,冲他招了招手:“我方才没有听清楚,你过来再说一遍。”
涅县令走到他面前:“涅县实不可守……”
嗤!
乌延胡将忽然从腰间抽出刀来,另一只手则拽住了涅县令的头发。
涅县令大为惶恐,正要开口求饶,对方将短刀贴在他脖子上。
就像过年杀鸡那般,猛地划了一刀!
“呃——!”
涅县令两脚一伸,当即没了动静。
砰!
乌延人将涅县县令尸体撇在地上,将刀往桌案上一插,脸上满是快意:“还有谁有异议!?”
痛快!
在此之前,也就是并州还归汉人朝廷统辖的时候,汉人的地位是极高的。
而且在面对汉人郡守时,他们的汗王都需要持礼先拜。
汉人征讨某一处时,便会发出一道召令,征他们为义从部队,在前面负责开路。
不听话?
那强敌不打了,先收拾了你再说。
像西原这样的大国汉人灭不掉,灭你个部族那还不是手拿把掐?
就算你跑得快,也可以焚烧你的草场,把你从西赶到东、一直赶到大海里去抓鱼;要么把你从南赶到北、赶到极北去喝西北风。
可就这几日,自打晋王上位,为了拉拢他们,乌延这些异族地位天翻地覆!
众人噤声,纷纷低头:“谨遵车骑将军命!”
“这就对了嘛!”
乌延将领咧嘴笑了起来,冲他们努了努嘴:“去,正好逃了不少人来,去挑几个丰腴点的大户美妇来。”
“记得啊,要白皙好看的,别拿衰货来忽悠我!”
“是!”
涅县南,丁斐一路奔袭。
在得知涅县状况后,他命所部褪去衣甲,换上叛军衣服,而后混入城中。
涅县正大肆收拢败军,根本没想到朝廷军一口气能追这么远。
毕竟,败军逃这么远是为了逃命,你们图啥啊?
“不对!”
在丁斐带着人成批入城时,还是被守城的曲侯察觉了。
这批人虽然面带疲色,但一个个眼神坚定,扫过人群时带着审视和杀意。
而败军是仓皇如鼠的,焉有这般气势!?
“反应不错,可惜,迟了!”
丁斐狰狞一笑,一刀将他面庞砍成两半。
脑浆像汤水一样泼了出来。
城内哗然而乱!
丁斐发兵猛攻,成功夺取涅县。
砰!
县寺大门,被他一脚踹开。
当中靡靡之音方止。
一个白皙丰腴的美妙妇人,正被一个胡人压在榻上。
听到动静,乌延人这才猛地回头,显然一愣:“你们是什么人?老子的人呢?”
扑通!
丁斐将头颅一掷。
身后的越骑营军士也将头颅抛出。
滚的满堂都是。
乌延将领喉咙一滚,手哆嗦着往腰边摸去。
这帮人给他的感觉,很像他以前接触的汉人——嚣张跋扈砍了他们几百年的汉人……
“六皇子麾下,领北军三校骑兵中郎将丁斐,并北军越骑营诸军在此。”
丁斐睥睨他一眼,扶着刀走了进来:“说吧,你是哪家的胡狗?”
“北……北军?哪个北军?”
“就是你认为的,打了你们祖宗几百年的北军。”丁斐冷笑。
扑通!
乌延将领扑通一声跪下:“汉军爷!俺是乌延部的。”
“小人有眼不识真神,是被韩问渠逼迫来此,这才冒犯了汉军爷的威风,爷爷高抬贵手,别跟我这样的牲口计较。”
“俺给爷爷磕头了!”
榻上刚被折辱的妇人,顾不得悲伤,呆滞当场。
“畏威而不怀德,你们这些杂货,还真是老样子!”
丁斐冷笑,冲着此人吐了一口唾沫。
他记得,早些年曾有人提出对这帮人招安怀柔,给予汉人同等地位厚待。
结果这帮玩意蹬鼻子上脸,各种折腾和要求,没一会儿就要爬汉人头上去了。
而后汉人大怒,拔起刀就成片砍去。
哦豁!立马乖的跟个孙子似得。
“我问你,羊头山上是什么情况。”
“不敢瞒爷爷,山上是我族的赤延陀将军镇守。”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些日子,但工事昨日才修好。”
丁斐眯起了眼睛。
“将军。”
他的部属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乌延人:“和外面那些狗一块杀了吧?”
丁斐问:“外面的狗都杀了?”
“杀了。”这名北军将士点头:“依咱们的规矩,凡是张牙咬过人的牲口,一律不留。”
汉人其实是会用异族武人的。
其一是边地的义从部队,大规模吸纳武人。
其二便是中枢的特殊部队——例如越骑营中,就有相当数量的胡骑。
但这些胡骑只是有胡人血统,他们领着高额的战争补贴,换汉家姓名、入汉籍。
你要说他是汉人,他乐得合不拢嘴;你要是说他是胡狗,他可能会给你来一刀:你才是胡狗、你全家都是胡狗!
但越骑营作为天下精锐,有着严格的规矩:凡是手上染过汉人人命的胡人,不管其实力或身份,一律处死不要!
加之他们鄙夷胡人,称之为牲口,便成了‘伤人的牲口不能用’。
看出丁斐眼中的杀意,这名乌延将领吓得磕头不已:“爷爷饶命!俺一定配合您!”
“这牲口挺识相,还有点作用,用链子拴了,先留着。”
“是!”
丁斐用铁链牵着此人,出了城观看羊头山。
只见山上面南一面,已修建诸多工事。
“你说,这里修好了几天?”丁斐扯了扯铁链。
“昨日才修好。”
丁斐一愣,而后怒叹:“可惜!”
就差一日。
“将军!”
这时候,一哨骑飞奔而来:“发现薛定尸体。”
丁斐大为惊喜:“何处?”
“请随我来!”
大树之上,丁斐发现了钉在树上的薛定。
也瞧见了那几个大字,一时愕然:“王颉?”
“此人能杀薛定,自是本事了得,当设法为殿下招揽之。”有人提议道。
丁斐微微点头:“多派人手,搜查王颉踪迹。一有发现,即刻告我!”
“是!”
临走之前,丁斐又回头看了几眼:“工事不小,你们怎么修建的这么快?”
“这……”乌延人欲言又止。
丁斐眼神一凌,就要拔刀:“快说!”
“我说!我都说!”乌延人连忙道:“我们征发了大批汉人劳力。”
啪!
丁斐一鞭子抽了下去。
乌延人惨嚎。
不久,羊头山上从赤延陀便探查到了动静不对。
且,涅县叛军,大规模逃窜上山。
“是六皇子来了,于阵中斩了公子。”
“据说,吕轻山和薛定都已战死。”
“大军惨败,无一建制留存。”
“上党北九城,已全部被大夏朝廷收回。”
“羊头山脚下的涅县亦然,镇守在此的是北军的丁斐。”
一连串的消息传来,惊的赤延陀难以相信。
他瞪圆了双眼,盯着一旁的汉人文书:“今天是什么日子?”
“初一。”
文书嘴角抽搐。
咋,大年初一都不知道?
赤延陀摸了一把光秃秃的脑袋,喃喃道:“说是除夕当日开战击溃韩雄的,年初一就把大军推到羊头山脚下了。”
他打了个哆嗦:“奶奶的,要是再快个一两天,老子也危险了!”
羊头山工事修建完毕。
倘若没有,自己依靠什么去对抗凶残如此的六皇子?
“去!立即传书晋阳,告知晋王!”
——老韩,你儿子挂了!
消息传到老韩那之前,张梓以南。
于除夕夜开始,大军速度放缓。
于整个初一,都几乎歇在了原地。
太尉朱龙拨下肉食和米酒,用来安抚军中士气。
重担在肩,没想到还能过个好年,军士们自然开心。
至于用兵急还是缓,与他们何干?
王骥急了,他第一时间找到了朱龙:“太尉,您可知我们此去何处?”
“自是张梓。”
“那为何还要耽误于途中?”
“放肆!”朱龙脸沉了下来,喝道:“贼势甚烈,待至张梓城下,一场血拼难免。”
“原本我意缓图徐进,以渐渐耗空贼力,而后一鼓而破。”
“因六皇子故,我军不得已速行求战,以己之弱迎敌之长。”
“此等情况,若是军心难求,将士不愿死战,如何得胜?”
“倘若不胜,届时是谁来担责?”
“是忤命而行的六皇子,还是教我用兵的你!?”
王骥是军中老人了,没有继续跟朱龙对着干,而是将头一低:“太尉,末将进言,只是为了顾全张梓大局!”
“天子一令,数万军动,大军之中,谁不是为了大局而战?”朱龙冷目看他:“你是想主掌大军?”
“我无此意……”
“我看你此意甚浓!”
朱龙怒叱:“我问你,军中当以何为先?”
王骥答:“军令。”
“既知是军令,何以屡抗屡疑,乱我军心?”朱龙手一挥:“念你也是宿将,姑且饶过性命!且先退去,你在军中职务,我会上书陛下,重新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