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周彻太快了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煮小酒字数:4410更新时间:25/03/01 00:34:50
    没过多久,张伯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持笔文书。

    酒是要用粮食酿造的,朱龙当然不会傻到给全军发酒喝。

    所以——

    “军中上下,除此帐外,无一处饮此所谓新年庆贺、激励士气之酒。”张伯玉道。

    “既如此,那就将帐中之人,悉数记下来吧。”

    “是!”

    文书提笔急书。

    朱龙无奈一叹:“殿下,说出你的目的吧。”

    “自我百骑入城之日起,张梓城中多添亡魂四千七百余人。”

    “其余陷落九城,人数暂不可计。”

    周彻向朱龙靠近,目光凌厉:“太尉,你老了。”

    “倘若当夜出击的不是我这百骑,而是朝廷大军所有骑兵。”

    “叛军早已落败,这些人也不必死去。”

    如果周彻没有成功之前,朱龙大可反驳说他纸上谈兵。

    但现在不行,因为周彻做到了。

    他不但没有动用朝廷所有骑兵,而是只靠八千骑改步生吃了对方。

    现在他说这话,十分具有说服力。

    朱龙面色不动,手微紧:“所以呢?”

    “退回去吧。”周彻道。

    帐中诸将,呼吸一重。

    朱龙眉头猛地一抬:“殿下是在逼我交出兵权?!”

    “不是逼,而是劝,好言相劝。”周彻摇头,嗤笑道:“太尉兵权,天子所授,手持节钺,何人敢逼?”

    “现在退去,对你有益无害。”

    稳重如三公,手背也已青筋暴起!

    说的容易,可朱龙要在这时候将担子卸下,那卸掉的将不只是此战之兵权……还有他往日的名声,以及大概率带上太尉的名头!

    这就像人上了赌桌,早些退场可以缩小损失,但已押上场的筹码,注定是取不回来了!

    朱龙拥名半生,世称名将,结果帅任挑了个刚开始:活没干好、锅也不小,就这么撂挑子跑了。

    朝野之上的声音,会放过他吗?

    天子平白无故,能替他挡住这些压力?

    摘掉他的太尉头衔、‘名将已老’黯然而退,那是必然的!

    加之,攻击他的人声望高的可怕。

    除了这个六皇子外,还有诸如陆轩这样的人——此战之后,陆轩这样的真君子,注定是要享天下美名,得天子重用的。

    其余如董然等人,皆一言不发,甚至不敢去多看周彻。

    话题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不可能插嘴。

    就连旁听,其实都算罪过。

    大军最高权力的归属,此议便是拿到朝堂上,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参与。

    而最后拍板的,只有一人!

    长久的沉默——

    “张梓即复,叛军即败,当速领军收回北面九城,以救百姓。”

    朱龙聪明的扯开了话题。

    “太尉是想借此还债吗?”周彻直接的可怕,摇头发笑:“我来之前,壶关、屯留已复。”

    “其余七城,俱已派人连夜赶去,相信不久便有消息传来。”

    “——报!”

    话音方落,帐外有人入,是周彻的探报:“启禀殿下,路县、谷远二城已收服,诛叛军三千余人,城中损失正在清点!”

    朱龙再度沉默了下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周彻笑了一声,随手扯出一把椅子,就在当中坐了下来:“既然太尉需要沉思,我们就一块在此等等消息,可好?”

    朱龙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三刻钟后,又有探报来传:“犁亭县已复……”

    “武乡县已复……”

    “沁县已复……”

    直到天色晚时,最后一封完整的线报送来,比起之前要长了许多,是丁斐亲自安排的:

    “我军到时,邻近各县人马溃逃入涅县城中。”

    “有乌延狗受韩问渠之命入城,督各城叛军守城。”

    “我军重新夺回城池……薛定已死,悬尸树上,为王颉所杀。”

    “另,羊头山已有重兵把守,且工事完备,据乌延俘虏供述,工事彻底完善是在头一日——可叹!这一日之功,不知要延收服并州到几时。”

    朱龙不愧是大人物,众人都坐的屁股生痛时,他依旧端坐在那,沉稳得很。

    直到‘头一日’三字一出,他身躯明显一震!

    “可叹!可惜!”

    周彻叹息起身,来到朱龙面前:“太尉,信中所言,你可听清了吗?”

    朱龙声音僵硬:“殿下一日之内,大破叛军,连复九城,此并州之福。”

    周彻大笑,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太尉还是将这些好话留着,说与父皇听吧!”

    就此离账。

    “太尉……”

    等到周彻走了,诸将才觉胸口压着的巨石被卸下,纷纷出声。

    朱龙满脸疲倦之色,只是挥了挥手。

    诸将不敢停留,步伐匆匆。

    董然留步,面带难色:“太尉,他这是挟功逼您揽责啊!”

    朱龙叹气:“董公有什么要说的吗?”

    “太尉当真愿意屈服吗?”

    “不屈服,又能如何呢?”

    “他只能逼迫您,但决断诸事的权力,还在陛下手中。”董然道:“陛下为顾大局,北战初开,只要您不开口,他绝不会轻易换帅。”

    “因此,是进是退,是就此揽下一切黯然退场,还是后续寻机弥补,全由您一念而定。”

    顿了顿,他又道:“凭您的威望,哪怕退下来,也可以暂居九卿之职。”

    譬如,自己也跟着背点锅降职,然后这个前将军不就空了出来?

    朱龙眼神闪烁,望向一旁:“取我笔墨来,拖了半日,是该上书了。”

    周彻帐中,张伯玉持笔,周彻口述:

    “国难当头,诸将避战在后,酿酒作乐,还假借激励军中士气开脱,实在可恨。”

    “为收三军之心,请父皇特准儿臣,待时机成熟时,驱此数将上阵,命其与叛军大军决死!”

    张伯玉愕然顿笔:“殿下,真这么写,陛下能答应我们吗?”

    “你写就是了。”

    ——太原,晋阳。

    原并州第一城,如今所谓晋王的都城之所在。

    自朝廷大军火速出发,兵发并州以来,韩问渠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作为此前朝廷的封疆大吏,他很清楚大夏内蕴的武力有多么恐怖。

    按照最开始的估算,朝廷大军至少还要准备一个月才会出发。

    这一个月时间,可以让韩问渠扩充人马、加构防事,吃下重要关隘……更重要的是,给他身后的西原足够的入局时间!

    然而,天子的速度太快了。

    大军迅速抵达天井关,完成了对自己的封锁。

    继而对张梓展开争夺——

    “张梓一旦失去,整个并州大局,都将转为守势!”

    能出任边郡封疆,韩问渠不可能是完全不知兵的文吏。

    张梓一失,天子的利刃,便压到他脖子上了。

    距离他造反,才过去了几天!?

    故而,他不断传书给自己的儿子韩雄,让他不计代价,务必吃下张梓!

    此外,他还向秘密来到晋阳城的呼延贺兰求助:“王子,我军中极缺骨干,朝廷此番来军皆是精锐,若是正面交战,恐难得胜!”

    “若得大原之军为骨干添入,这可无忧矣!”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呢?”呼延贺兰满脸无奈:“只是我朝太子和郡主都在周彻手里,投鼠忌器,下场不得。”

    “张梓若被拿回,我儿若军败……并州大势危矣!”

    “晋王勿忧。”呼延贺兰也只能安慰:“我已遣使数批,催促他们尽快完成人质交换。”

    “此外,张梓的地形我已研究过,即便公子于前线战之不利,也可以抽身后退。”

    “彼时借这六万之众,协防羊头山,拖到我朝大军抵达……”

    “——报!”

    “急报!”

    急促的喊声,使替呼延镇定分析的声音猛然止住。

    他望着来人,心头微动,隐有不妙之感。

    韩问渠豁然起身:“什么事这么急?!”

    “启奏大王,赤延陀将军于羊头山传来急报——”

    “除夕夜,周彻大开城门,纵兵出城,破我军于城下。”

    “六万大军,一夕尽毁!公子不愿逃离,身赴阵死。”

    “大将军吕公被擒杀、骠骑将军薛定被王颉所杀,张梓北面九城,俱被朝廷人马夺回。”

    “朝廷先锋丁斐所部,已推军至羊头山下涅县城中!”

    刚站起来的韩问渠,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往后倒去。

    “晋王!”

    呼延贺兰伸手将其搀住。

    “我儿……”

    韩问渠悲痛闭目,眼泪流下。

    除两子一女外,他其余亲人,俱被朝廷问斩。

    如今又折一个……还是极具武略,为自己臂膀助力的子嗣!

    更要命的是,不但儿子死了,张梓还被拿了回去;不但张梓被拿了回去,连带着凑上的六万人马也被一波带走。

    少了天井关、张梓城,又少了六万大军,自己接下来靠什么抵挡周彻?

    自己这颗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挂几日呢?

    悲惧之下,韩问渠开始不断打着哆嗦,脸上遍布惧色。

    投敌叛国当汉奸……一旦失败,自己的下场绝对是求死不能。

    “晋王!”

    呼延贺兰眼看着对方吓得要尿出来,赶紧道:“此刻害怕能活吗?难道你还能后悔不成?”

    韩问渠眼睛猛地一睁,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裳:“你们得帮我!立马调大军来!”

    韩问渠从来不认为,单靠自己、单靠并州集结的这些乌合之众能对抗天子。

    他和天子抗衡的唯一本钱,就是西原需要他!

    事实也确如此。

    对西原而言,现在并州大门敞开,是他们夺回所谓先祖故地的最佳时机。

    后方——萧后本人,亲督大军正在赶来!

    前方,呼延贺兰带着先头部队,也虎视界外。

    奈何,梁乙甫、萧焉枝这两个继承人被捏在对方手上,至今未还。

    “太子和郡主一日不还,宗老们便不会答应出兵。”呼延贺兰无奈道。

    “他们同样有人质在我们手中,周彻不敢乱动!”韩问渠急切道:“况且,两国之间还未宣战,大夏是礼仪之宗,太子、郡主皆为使臣,不是俘虏,他们倘若加害,是自堕国名。”

    “贺兰王子!要是孤倒在了周彻刀下,并州被他夺回,你们便前功尽弃了!”

    韩问渠握住面前的西原青年俊彦之手:“王子殿下,请务必以大局为重!”

    呼延贺兰面露难色,最终点头:“我且去争取,晋王稍待。”

    “好!好!”韩问渠用力点头:“并州存亡,俱在您身上了。”

    呼延贺兰转身离去后,韩问渠身体一晃,瘫坐回椅上,两行眼泪止不住落下:“我儿……我儿!如今为父,该如何是好啊?”

    “父亲。”其女韩颍在侧,娇俏的脸上浮现冷色:“兄长去则去矣,您需节哀,务必支住并州大局。”

    “我如何不知……我如何不知!奈何时间仓促,各部力几尽矣!”韩问渠叹道。

    “哪里力尽了?”韩颖摇头:“单是太原一郡,便有民户百万,我们大不了掠尽民财民粮,将壮丁悉数掳以充军、将妇人赏赐给关外异族,聚拢人马。”

    “我们用异族督军,将壮丁堆到周彻前行路上去,拖不死他,也能浪费他的时间,等到西原援军赶来!”

    韩问渠神情一震:“如此……岂不是被天下人唾骂?”

    “现在难道不是天下人唾骂吗?”韩颖面带恨色:“我们只是反的周氏一家天下,可天下汉人却个个容不得我们!既如此,我们又何必与他们讲情面呢?”

    韩问渠沉吟许久,又道:“如此施为后,并州力尽,人心亦失,将会很快脱离于我的掌控之中。”

    “到时候您借西原和其余异族人手,来统御汉人便是。”

    “这样做,我便只能彻底沦为西原附庸了。”韩问渠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总要胜过落到周氏手里……等无路可走时,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且再等等,看看西原那边如何处理。”

    ——“不可!”

    没等呼延贺兰将话说完,随行宗老便一口否掉!

    西原有二十四王族,王族中各有宗老一人,形成二十四老议事。

    这些宗老在维护各族利益前提下,共参西原国事。

    “如今女帝临朝,梁氏一脉本就怨气极大。”

    “陛下需要这位太子来安抚人心,一旦太子有事,姑且不说国内如何动荡,这责任首先便落在你头上!”

    呼延宗老面色严肃:“还有郡主……她虽是女子,却是大原公认的聪慧之人,甚至陛下亲自夸赞此女尤在她之上,被陛下视若己出、托以大事。”

    “她要是折了,陛下岂能轻饶你?”

    “陛下不容、梁氏生恨,届时大原还有容您之处吗?”

    呼延贺兰紧闭双目。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可是,周彻的动作太快了!”

    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夏六皇子,于逆势之中,推锋如雷霆,攻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