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该头痛的,不是我
类别:
历史军事
作者:
煮小酒字数:4374更新时间:25/03/02 08:33:32
纵是朱龙亦行礼。
端坐在那,始终抱着看戏姿态的杨棣一时慌张失措,跟着匆匆起身行礼。
周彻一身黄袍,立于帐门,威目扫入帐中:“谁要动私刑?”
“殿下。”
董然咬着牙顶了上去。
他年岁五十有余,可以说是历经风霜。
但在这个方加冠的年轻人眼神下,就是觉得重压在肩,抬头都难。
“此人帅帐动武,我已请动节杖下令。”
“殿下之尊,我不敢犯。”
“只是节令在此,谁敢相忤?”
周彻望着他:“你抬节杖来压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董然知道退让不得,手指着紫镇东、林氏主所在:“此二人必须惩戒!”
“若我不准呢?”周彻问。
董然捏紧了节杖,瞬间提起一口气来,喝道:“天子之节在此!”
“紫镇东不过军中武吏,林氏更是布衣,节令之下,皆可斩之!”
——噗通!
董然宣节皇威,帐中众人不敢硬撑,下跪纷纷。
陆轩下跪垂首。
见紫镇东还立着,猛地伸手扯了他一把:“犯人可,犯节万万不可!”
紫镇东甩开甲衣,按住刀柄,不甘下跪。
即便是贾道,也跪的老老实实,一脸恭敬。
周彻身躯笔直,如松似竹,将手伸出、摊开:“拿来。”
嗯!?
帐中人俱惊。
难以置信的望着周彻。
董然心头险些乐开了花:“殿下说什么?”
“我说,节杖拿来。”
“殿下胡语了!”朱龙立即道:“节天子所赐,唯君命可收节,您僭越了!”
陆轩猛地抬头,满脸惊色。
周彻身后,一人走出,手中持诏。
此人极年轻,开口先是自我介绍:“兵曹员外郎徐静安,受皇令来此。”
“有诏!”
朱龙、董然俱是一惊,而后俯身下跪。
“诏曰:六皇子武略雄才,世所共睹,无需多添掣肘,今收回前将军董然之节,由六皇子代为掌管,总南路军权于一身!”
刚跪下的两人,猛地抬起头来。
周彻目视董然,再度重复:“拿来。”
董然怔怔然出神,心有不甘。
自出兵以来,军中有朱龙、周彻这两位大神在,他这节杖就没拿出来使过。
今日初展威势,还没等使开呢,就要被没收?
见董然不动,徐静安喝道:“前将军!你是要抗拒圣旨,强占节杖吗?!”
“不敢!”
董然头顶冒汗。
躬身行至周彻跟前,双手将节杖奉上。
周彻伸手取了,将节顺势朝旁一指:“退到一旁去。”
董然心头有怒,却不敢忤逆,唯从命而行。
“都起来吧。”周彻又道。
帐中众人,陆续起身。
几个要拖拽紫镇东、林氏主的武士,也连忙退到一旁。
周彻望着朱龙:“太尉要换下陆公?”
“并州刺史一职,具体由谁担任,还需禀明朝廷。”朱龙先客气了半句,接着又道:“然具体人选,杨公显然比陆公更具资格。”
“依我朝惯例,凡出任刺史者,需做过郡守方可。”
“陆公虽有才能道德,但一直做的是郡州府吏,未受命官之身,不合要求。”
杨棣也适时站出:“见过六皇子殿下,我曾任……”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你也没有在这里多言的资格。”
周彻直接打断了他:“是惯例也好,或是太尉私心也罢,我只说一句话:我不同意。”
一点面子都不给。
周彻的态度,加之此前自己这边的失利,激怒了朱龙。
他也十分有必要站出,挽回董然丢掉的面子。
“此间事,只怕殿下说了还不算!”朱龙道。
“什么?”周彻微微侧耳。
“我言,殿下说了还不算!”朱龙面色沉了下来:“奉天子命,总率三军者是我。”
“殿下所属,不过是并州六营之兵马。”
“染指并州地方之任,殿下不觉自己手伸太长了吗?”
周彻头颅转正,盯着他忽然一笑:“可惜,你说了不算。”
朱龙一怒,步伐向前:“殿下……”
“有诏!”
徐静安又取出一封诏书来。
帐内众人一惊,而后再度仓促下跪。
朱龙心中立即腾起不妙之感……
“六皇子代天掌印、巡牧并州,于并州境内,暂行君事。连刺史在内,州、郡、县所有官员任免罢黜,皆由其一言而定!”
帐中一片哗然。
周彻接过诏书,问朱龙:“太尉可听清了?”
朱龙不语。
“任命刺史,是太尉越权,还是我越权?”周彻再问。
朱龙深吸一口气,道:“既是殿下权责所在,我不敢过问!”
“那便好。”周彻满意点头:“从现在开始,并州刺史即为陆轩陆公。”
张梓众人,立时振奋不已。
“至于你。”周彻看向那人,念叨道:“杨……杨什么?”
“杨棣。”杨棣连忙道。
“我不管你叫什么。”周彻袖一摆:“立即离开,再擅入并州,我便治你一个乱政之罪!”
杨棣慌了:“殿下放心,我这便走!”
他不敢做丝毫停留,匆匆而去。
并州刺史这个位置爬了上去还好,如今未爬上去,太尉与六皇子相争也落入了下风。
自己若是此时涉入这场争斗,就凭自己一介白身,稍有不慎,便会被卷的粉身碎骨!
等到周彻离开,帐中诸将才觉肩上大山挪开,方敢大口喘气。
董然茫然坐着。
“陛下这是何意?!”
董问开口,面有愤色:“太尉才是军中主帅,却给他这般厚待……”
“不要说了!”朱龙厉喝,道:“议论天子,可是死罪!”
董问吓得一抖,立时面无人色。
朱龙背负双手,望着挂在帐后的舆图,无奈叹道:“陛下的意思很清楚,战场上能拿到的,战场之外他也不会吝啬。”
虽很是不甘,但他依旧承认:“那些,是六皇子应得的……”
另一边,周彻至营前,便见皇甫韵立在门口。
他心下一喜,步伐快了几分,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方才到的?”
“是。”皇甫韵点头,笑道:“替你将‘人质’押了来……不过,帐中还有更紧要的人,你先见了他再说吧。”
“谁?”
“杨指挥使。”
帐内,二人互相见礼。
“劳烦杨指挥使和诸兄弟一路奔波。”
周彻抖出一张金票,按在对方手上:“拿着,回京去喝点花酒。”
杨大低头瞄了一眼,心头十分满意——六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他咧了咧嘴,道:“要是往日,少不得和殿下推辞一番,今天我就不客气了。”
“哦?”周彻挑眉,面色欣然:“听杨指挥使的意思,是给我带了好东西来。”
“自然。”杨大哈哈一笑:“殿下送去的信,陛下都已过目。”
“怎么说?”周彻立即问道。
杨大小心取出信封,递到周彻手上。
周彻正待拆开,被他用手按住:“诶!殿下,等某走了,您再看不迟嘛!”
说着,他又递来一个黑布包裹的长条。
周彻一入手便知,这是一口兵器。
“这是……”
“泰阿!”
杨大没有卖关子,一语惊众人。
周彻握着包裹的泰阿剑,愣在原地。
“陛下赐剑时,还有一番话,要我带给殿下,请殿下细听——”
“非常之剑、非常之时、非常用之。”
“陛下对您寄予厚望。”
“他要一个完整的并州。”
交代完这一切后,杨大即告辞离去。
“皇命在身,不敢耽误!”他如是道。
布包拆开,一口金色大剑出现在周彻面前。
古朴厚重,尽显帝王气度。
“此剑天子御用,只有传位时一同交于继任储君,突然赐你,到底是何用意?”皇甫韵面露惊色。
皇甫家世代镇守凉州,常态持节,但这玩意可是从来没摸过。
周彻盯着那口剑,眸中似也有金光泛起,手指微微颤抖,抚过剑身,最终摸到剑柄上。
身后盖越、张伯玉等人都明显察觉到:周彻的呼吸变了!
随着经历愈多,殿下愈发成熟,极少失态……今日竟在一口剑前如此。
砰!
在握住剑柄之前,周彻猛地伸手,将其推开!
是的,他的权欲之心动了。
它是一口剑,但又不只是一口剑。
“殿下,看看那封信!”贾道提醒。
一语点醒。
周彻连忙将信拆开。
前两封不在,第三封,原样退回。
周彻端详许久,确定无任何字迹留下。
贾道望着他。
周彻便将信递给他。
贾道看过后,冲着周彻微微摇头:“陛下的意思很明显,那殿下如非必要,便不可为。”
“殿下!”
帐门外,有急讯传来:
张梓的哨探发现五百西原骑靠近;
丁斐派来的快马来此通报此事;
西原呼延贺兰到了,递来拜见文书。
三处讯息,都是说一件事。
“应是冲着梁乙甫和萧焉枝来的。”皇甫韵道:“这些日子,西原未曾停过,每两日便会有一批使者赶来,催促还人。”
周彻忙于军事,‘人质’也就是梁萧和使团问题,都交由皇甫韵处置。
“接人走,何须五百骑?”张伯玉不解。
“来骑如何?”贾道询问丁斐所差之人。
“十分精锐,战力了得。”来人道:“他们路逢异族雇军二百人,如风而进,犁尸满地,屠骑兵如拔草一般。”
贾道目光微缩,望向周彻。
周彻冷笑:“是示威。”
“示威?”诸将惊疑。
“并州之战还在延续,为接回梁萧二人,西原已经好话说尽。”周彻目泛冷光,望着帐外:“他们等不及了,只能用尽一切外交手段。”
谈判、交易、斡旋之后,外交层面还有最后一重近乎撕破脸的手段,那就是:威慑!
中午未至,呼延贺兰来了。
他的五百骑距营五十里外停下,这算是一个安全距离。
其人只领数骑,持使礼之节,往中军大帐,见到了朱龙。
朱龙亲出帐外,以重礼接待,面带和煦笑意:“呼延西原之大族,早有耳闻,今见王子,果然杰而不凡。”
“北风中人,岂敢在中国称杰?”呼延贺兰谦虚道:“我虽远在大漠,也听闻贵国六皇子平河东、震并州,前日百骑入城、除夕溃敌,可谓世间俊彦之首。”
朱龙大笑,将他迎入帐中,询问来意。
“不为他事,只为我国太子、郡主而来。”
“太子、郡主于贵国叨扰多日,主人家虽然热情依旧,但我们这个做客人的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了。”
呼延贺兰笑着拍了拍巴掌,有人搬来两个箱子,放在朱龙面前。
一大一小。
朱龙一愣,随后连忙推辞:“使不得!皆为公事,如何敢受私礼?”
“此非私礼。”呼延贺兰道:“方才我已说过了,太子郡主多有叨扰,近日又蒙太尉庇护。”
“这两箱东西,皆出自我朝公家之意,大的献给大夏皇帝陛下,小一些的便是给太尉您的……六皇子殿下那,我也备了一份,只是慰劳之礼。”
“如此,我倒不好推辞了。”朱龙没再拒绝,道:“我差人去备下晚宴,军中略潦草了一些,希望王子殿下不要介意得好。”
呼延贺兰略作沉思。
要将将人取回,也不差这半日。
两国还没撕破脸,该维持的还是得维持……
“任凭太尉安排。”呼延贺兰点头:“只是晚宴之前,我想一会太子和郡主。”
“此合情理,自无不可,只是……”
“太尉有难处?”
朱龙摇了摇头:“只是太子郡主之事,由我朝天子交由六皇子殿下处理。”
“那我现在便去寻他。”
“我安排人,替王子殿下带路。”
“有劳。”
送走贺兰,朱龙伸手拍了拍那箱子,目有异色:“这蛮荒之地,也生俊杰之才。”
“此人比起那西原太子梁乙甫,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董然收回目光,问:“太尉对他的事,似乎颇为上心。”
朱龙沉默片刻,方道:“西原的问题,现在处理起来是颇为棘手的。”
“不放人,于情于理说不过去,也给了对方介入的借口。”
“放人,失去束缚对方的条件,西原可能会迅速介入。”
“放与不放,如何取舍呢?”
“这呼延贺兰甚是礼重,却又有骑兵在后,显然来者不善。”
说到这,他又忽然笑了:“好在,该头痛的,不是我啊。”
“你我所谋,唯一件事——破韩问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