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告别

    在审讯室角落的林默看着度郎要签署卷宗，便起身拿走度郎的墨水瓶，并倒出墨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度郎都没反应过来。

    度郎猛得大怒，拿手颤颤巍巍指着林默：“你！林黑犬，你敢损害公物！”

    林默不管度郎，而是指着地上墨汁滴下来形成的图案，看向阿明：“死者身负重伤。按照你的说法，如果是纳文自己缓慢走向阳台，血滴落下的高度较低，毛刺较短。”

    众人被他的话吸引，纷纷看向地上墨汁。

    “可在案发现场，滴落血却类似泼洒状，说明有一定高度。难道，你是把他背到了阳台？”

    阿明面上突然慌张起来：“对…对，我记错了，是我把他背过去的！”

    林默摇摇头：“错！离座椅 50 公分外，血迹毛刺突然变长，说明血迹溅落的高度突然变高。”

    见到林默从卷宗边抽出血液滴落痕迹照片，阿明更加惶恐。

    “参考纳文的体重和伤势状况，我做过试验，死者大概被抬高到 1 米 85 左右的位置，才能形成如此的滴落血痕迹。阿明，你的身高是 1 米 75 左右吧？”

    阿明开始磕巴：“……我，我是把他举起来了！”

    “为什么要把人举起来？案发紧急，拖拽不是更省力吗？可是现场没有拖拽痕迹，连擦拭状血痕都没有！”林默一连串的发问越加严厉，让阿明胆战心惊。

    自乱阵脚的阿明甚至开始问众人：“那、那我到底该拽他，还是该举他…”

    林默双手压在案前，死死盯着阿明，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冤枉：“你真的是凶手吗？”

    阿明垂头，不再说话。

    林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付款流水单，放在阿明眼前，语气变得柔和：“这是我们查到你直播平台的付款单，上面有你打赏蔓迪的实时记录。”

    流水单上有一连串时间，林默指向其中一个区域，正在案发日凌晨 2 点前后。

    萨莎拿起来看了看，惊讶道：“正是法医推测的纳文死亡时间。”

    她转头严厉地问阿明：“你杀纳文的时候，还有空打赏女主播？”

    阿明开始沉默。

    林默：“监控系统确实是你破坏的，但你没有参与杀人事件。”

    度郎此时终于缓过神，他也来劲了：“没错！还不快告诉我们，你背后的凶手是谁！”

    阿明始终拒绝回答，众人没辙，只好离开。

    林默知道，阿明必定是受人胁迫开不了口，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赶紧从蚌壳里撬出珍珠来。

    等阿明再次听到审讯室门响，以为是警察又来了，他抬头前神情变化了下，随即做出狠戾的模样：“我都认罪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但看到来者时，阿明突然惊愕，收不回他的表情：“妈？”

    老人一脸悲戚地看着他。

    然而无论阿明的母亲怎么劝，阿明还是什么都不说。

    因为没有证据，警察依然不能抓人，只能放走他。

    林默看着阿明母亲带着阿明离开警察局，他心想这都无法让阿明说出真相，他轻轻对着萨莎，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除非有什么事，比坐牢更让他恐惧。”

    ……

    老太太带着阿明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她在早餐摊买了份早点，分给阿明，两个人坐在路边，默默无言地吃着。

    老太太在hOpeS的门口，等到阿明从公司里走了出来。

    他抱着纸箱，低着头走向母亲。

    纸箱里是他仅有的一些自带用品—他被开除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公交站。

    等着公车，母亲终于开口了：“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骗妈妈也是为了妈好。”

    阿明依旧低着头。

    母亲颤声道：“没关系嘛，大城市也没什么好。妈买好了回老家的票，咱们哪都不去了，和妈一起回家好不好？”

    阿明沉默了片刻，泪珠滴落下来，他点点头。

    母亲终于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每个游子都无法拒绝的笑容：“乖孩子，没事的，咱们回老家再从头再来。”

    公车站旁，车来车往，两人默默地等待。

    车来了，临上车前阿明终于忍不住，还是打开手机，熟练地打开了蔓迪直播间。

    手机中蔓迪一改往日风骚，甚至美颜也开得少了，显出有些真诚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直播，感谢各位粉丝长久的支持，我送大家一首歌……”

    阿明盯着蔓迪，怒意从心中蔓延，这次不再是还原和表演。

    母亲正要上车，阿明突然改变主意：“妈，你等我一下，我要去个地方！”

    “阿明啊，你要去哪里？”

    阿明神情坚定地说：“我要和个朋友告个别。”

    他不等母亲反应，转头就跑，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向妈妈。

    阿明：“妈…”

    母亲不解地望着他，露出担心的神情。

    阿明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我爱你。”

    然后转身跑走，身后的母亲一愣。

    东风公寓的楼下，阿明气喘吁吁跑上楼，迷宫在他面前并无障碍，径直来到了他朝思暮想的门前。

    却刚好撞着蔓迪拿行李，正从自己屋子出来——她正要从这里搬走，要搬离这个也困住她的囚笼。

    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她就继续拖着行李离开。

    阿明和蔓迪擦肩而过，他终于鼓起勇气，回身：“蔓迪！”

    蔓迪停步，回头看向阿明，露出疑惑的神情。

    阿明脸上的怒意早已消失不见，他像个紧张的大学男孩一样：“我、我是逍遥骑士。”

    蔓迪先惊讶，然后笑了，即使没开美颜也显得自然而又大方：“是你？…你和我想象得不太一样。你不就住我对门吗？离我这么近，怎么都没和我打过招呼。”

    阿明腼腆地搓着自己的衣角：“你要走啊？”

    蔓迪俏皮地眨了眼，抬手秀给阿明看，她左手中指上是一颗 Tiffany TrUe 钻戒。

    “我退播了。看，这可不是打赏的虚拟礼物。我要离开这里，去结婚了。”

    感觉到泪水快要从眼眶里涌出，阿明赶紧低下头遮掩自己不自然的神情。

    他有些哽咽：“恭喜你…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我能抱抱你吗？”

    蔓迪收回手，看着眼前的男人，犹豫半晌，感同身受起来，这个囚笼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值得更好的未来。

    她主动走向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轻说：“谢谢你一路的陪伴，你也要幸福哦。”

    阿明笑中带泪：“我也爱你。”

    他使劲抓紧蔓迪，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冲向天井，两人一起翻下去。

    围观的人靠拢，阿明和蔓迪拥抱躺在地上，两人的血迹在地上交融在一起。

    而阿明母亲还孤零零地等在车站，等着自己的儿子回来。

    ……

    阿明被母亲带走后，林默便留下萨莎在警察局处理事务，他自己摸着空空的肚子打车回了家，一天的审讯下来他也没吃上几口饭。

    下了计程车，林默打着哈开门，然后把钥匙扔到门廊柜子上。

    黄婆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了？”

    林默已经习惯了黄婆的存在，脱鞋就问：“小茶呢？”

    黄婆端着锅就出来了：“上学去了，我刚熬好了粥，趁热喝。”

    林默答应着，去厨房洗手，瞟了眼刀架。

    洗手的时候却猛地回过头——他没看错，刀架少了把刀。

    他来不及关水龙头，转身过去，腹部一热，黄婆已经把手中刀插进他的肚子上。

    林默抓住黄婆手，血从林默伤口中汩汩流出，他就这么看着黄婆的脸，闻到了自己的血腥味。

    黄婆一改平日慈祥，脸上每条皱纹都显示着决绝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