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正统帝崩
类别:
武侠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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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更2字数:4921更新时间:25/02/09 23:39:49
自从进了天牢,日子又恢复了规律。
每天点卯、下值、睡觉,转眼过去一个多月。
李平安与牢里狱卒混了个面熟,秉承少说少问,多听多看的原则,没有去打听任何关于犯人的消息。
朝廷将苏明远关进了天牢,定罪不定刑,显然上面在斗法。
短时间不会砍头,也就不用急着探望。
其中最相熟的同僚,莫过于同在伙房当值的胖厨子苏六,平日里闲聊方才得知,他竟然是京城名厨的亲传弟子。
擅长四个菜系,有十几道师门传承的秘方菜肴。
李平安大上十几岁,跟着狱卒称呼:“六子,这么大本事,怎么屈居伙房?”
“咱这伙房一般么?”
苏六双眼眯成缝,挥舞着锅铲炒勺:“咱不想在后厨混日子,在这做了三年饭,就是在等一個机会。”
“将我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将踩我的人都踩死!”
等什么机会,苏六没说。
李平安与狱卒闲聊,得知了真正原因。
年轻气盛与行业前辈比试厨艺,赢了也就罢了,还阴阳怪气的嘲讽,结果就是让人家封杀了。
京城有名有姓的馆子,苏六都进不去,小食肆又雇不起。
天牢自成体系,外边谁也管不着,最主要的是油水丰厚,苏六一待就是三年。
下了值。
李平安回到家中,媳妇拉着进屋
“相公,我回家看看母亲。”
李平安问道:“想通了?总要去看一眼的。”
“相公说得对。”
媳妇说道:“父亲生我养我,即使态度上多有苛待,也未曾少过吃喝。凉州生活几年,真切见过农人生活,才知道小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确实如此。”
李平安微微颔首,只讲尊严不讲吃饭,那就舍本逐末了。
大乾的农人为了吃饱饭,恨不得给官吏磕头舔脚,老泰山人品不咋地,却也没真饿着媳妇,还请先生教书写字。
“再者,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媳妇双目微眯,五指并掌凌空打出,丈外墙壁印了个手印。
这等情景若让江湖人看见了,说不得纳头便拜,献上所有家资,只求成为媳妇门人弟子。
“娘子威武……”
李平安眼看着媳妇十四年修至结丹,所谓的气凝液、液凝丹两大生死关卡,完全没有展现出应有的艰难。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媳妇就成了武道宗师。
人与人的差距,当真是比人与狗的差距还大!
当然,李平安也出了大力,且不说功法、金银,真气结丹必须的奇物,追风骨不空钩无字书药王鼎任意挑选,省了许多功夫。
媳妇选择了药王鼎,炼入丹田,其他人再不能使用。
出了门。
马车一路来到胜业坊,停在张家门外。
傍晚时分。
张家仆役进进出出,似是在准备酒宴。
媳妇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倏然间双目泪流,记忆中母亲多有关怀,十余年未回去甚至不知生死。
“相公,我想进去看看。”
“等晚上。”
李平安抖动缰绳,马车来到街对面的悦来客栈,开了间临街的房子。
夜幕降临。
夫妻二人换上夜行衣,遮头盖脸只露出双眼,身形飞纵进入张家院子,媳妇按照记忆中路线来到自己闺房。
李平安熟练的开锁,推门进去,点燃蜡烛。
房间里清净整洁,应是常有人打扫。
媳妇坐在床前,左看看右摸摸,当年有多恨这间屋子幽禁自己,现在就有多怀念。
踏踏踏……
脚步声走近,李平安顺着门缝瞥了眼,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近。
“娘亲!”
媳妇立刻认出了来人,见面觉得尴尬,离开又舍不得。
李平安抓住媳妇的手,静等着老妪推门进来,躬身施礼道。
“女婿拜见岳母。”
侍女见两个黑衣人,吓得手脚发抖,老妪却是镇定自若,不理会李平安,满是沧桑的双眼盯着媳妇。
“是不是玉儿回来了?”
“娘!”
媳妇身形闪烁,下一瞬就与母亲抱紧。
“回来就好。”
老妪心怀大慰,轻抚女儿后背。
片刻后,娘俩儿坐在床边叙话,回忆小时候的趣事,说张府这些年的变化。
老妪询问近些年经历,媳妇摇摇头没回答,只满脸幸福的说了句。
“女儿过得很好。”
“玉儿这气色,娘当然放心。”
老妪活了五十多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没有哪个能与现在的女儿相比,只安安静静的坐着,隐约就让人生畏。
武者尚在人的范畴,武道宗师已经超凡脱俗了。
聊了一个多时辰。
媳妇起身告辞,又去前院看望父亲。
张员外正陪着礼部员外郎吃酒,庆贺孙儿得中举人,年近花甲的老人,一杯杯酒喝个不停,显然心情极好。
儿子不成器,孙儿又继承门楣。
媳妇站在暗处观望许久,没等酒宴结束,便与李平安回客栈了。
……
养心殿。
五黄六月,仍燃着香炉。
正统帝半躺在软榻上,一本本翻看密折。
密折原本只来自镇抚司、东厂,正统帝登基之后,又扩大了范畴,允许州府县衙主副官、军队中下层武将上奏。
凡官员所听所闻,皆可上报。
这个制度,让底层文武官员有了投诉渠道,对主官的不满直达天听。
一定程度上抑制了贪污腐败,坏处就是让皇帝更加劳累。
正统帝乐此不疲,宁肯少睡两个时辰,也要将权力死死握在手中,一分一毫都不允许臣子染指。
“南海市舶司,已经烂透了!”
这封密折来自江宁府守备的下属,参将纪士名,据他所说南海市舶司与海盗勾结,垄断出入口生意,获利巨万。
市舶司为了打击异己,纵容海盗劫掠,甚至联手江宁守备官,打开城门任海盗入城杀戮。
上报朝廷则夸大海盗力量,哄骗一大笔军饷。
正统帝沉吟片刻,写下批示:搜集实证,静等镇抚司接手此案。
这时。
云公公躬身上前,低声说道:“陛下,刘太医熬制的紫参养体汤好了。”
“呈上来罢。”
正统帝站起身,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筋骨,打了套道门秘传养生拳法,原本疲倦的神情恢复了精神。
片刻后。
云公公领着御膳房内侍,端着个托盘进来。
盘子有个晶莹剔透的玉盆,盆中羹汤热气腾腾,汤底是根紫色人参,根须清晰可见,看模样得五六十年药龄。
一般来说,几十年药龄的人参,根本没资格让正统帝服用。
这支紫参却是不同,乃是传说中的罕见灵物,与朱果、髓芝之类的灵果齐名。
太医院刚刚收到这支紫参,众太医就用法争论不休,大多数太医认为,应种在皇家药园中,让人日夜看护。
等到了百年药龄,效用能翻几倍。
这等灵药可遇不可求,纵使见多识广的太医也舍不得用。
消息传到正统帝耳中,命云公公传了句话,转天紫参就熬成了药羹。
什么灵药,也比不得陛下身子重要!
内侍将玉盆放在御案上,正统帝看了眼紫参,挥手示意云公公盛汤。
云公公取来玉碗玉勺,盛了一碗先自己尝了尝,等了片刻只觉得身子骨发热,由内而外暖洋洋的舒服。
“陛下,当真是上等灵药。”
云公公倒也不怕中毒,之前有两个内侍试药,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随后又盛了一碗,正统帝接过吃了口,药力直达四肢百骸,很快感受到由内而外的燥热。
“不错,刘爱卿献药有功,赏百金。”
一连喝了几碗,又切了截紫参服用,比平日里饭吃得还多。
正统帝吃过药羹,只觉得精神奕奕,体内有股力量支撑,似乎恢复了年轻时的体力精深。
又批阅了两个时辰奏折,已经过了子时,正统帝仍然感觉不到疲惫。
“去珍妃那。”
“摆驾延禧宫!”
云公公扯着公鸭嗓传令,很快又内侍抬来玉辇,一路来到延禧宫。
珍妃本已熟睡,听到陛下要来留宿,立刻起床梳洗打扮,描画了妩媚诱人的妆容,在殿中等候陛下宠幸。
寅时。
云公公在殿门外站着,武道高明的他,轻易听到殿中声响。
“今儿陛下好生龙精虎猛,看来还能活些年,咱的好日子还长。珍妃也得恭敬着,这回没传避子汤,兴许能怀了龙种……”
正思索间,殿中传来一声尖叫。
云公公下意识破开殿门,身形如鬼魅,转瞬出现在床边。
珍妃缩在床角,满脸惊恐,抱着锦被哭泣。
正统帝浑身赤裸裸,躺在床上抽搐不已,双眼翻白,鼻孔嘴角流血,哼哼哧哧听不清在说什么。
“传太医!”
……
正统十五年。
五月初九。
正统帝忽染恶疾,药石无用。
……
五月十日。
延禧宫。
殿外僧人道士齐聚,诵经声阵阵。
殿内药香浓郁,十几个太医跪在床前,面如土色。
大乾没有杀太医的先例,然而眼前皇帝惯会不尊祖制,又是突遭变故,恼怒之下未准就全拖下去砍了。
正统帝躺在床上,嘴歪眼斜,面色青紫。
沉寂了许久,眼神中的不甘缓缓消散,似是彻底死心。
“朕要见康儿。”
床边侍候的程皇后,眼底闪过喜色,后宫默默无闻等了十几年,不争不抢不闹事,终于熬出了头。
先前那些得意的贱婢,本宫一个个收拾!
云公公收敛灰心丧气,连忙走出殿外,看了眼跪成一排祈福的皇子,躬身来到赵康身前。
双腿弯成近乎贴地,比跪着的赵康还低半头。
“殿下,陛下要见您。”
赵康遵遵从常恭叮嘱,听到什么消息都不悲不喜,先是对着宫殿三叩九拜,然后跟在云公公后边进去。
“拜见父皇。”
没敢高呼万岁,省的刺激到父皇,到嘴的皇位丢了。
“你们下去吧。”
正统帝挥挥手,殿中所有人退下,只剩下父子二人:“康儿,走近些,朕有些话与你说。”
赵康躬身向前,侧耳靠近。
“父皇请讲,儿臣定秉记于心。”
“朕继位至今,朝廷内外清净,大乾兴盛在即,不过……”
正统帝话音一转:“朕做事太过严苛,你登基之后要行宽仁之政,对百官勋贵好一些,莫要学朕刻薄。”
赵康点头道:“儿臣遵命。”
“朕培养的文官武将,多正值壮年,你择忠心者用之,不忠者杀之。”
正统帝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息:“可惜朕不得天命,本想着三五年后,北征蛮族,现在便宜你了。”
赵康躬身道:“儿臣不敢居功,定教史书记载父皇功绩。”
“功绩?朕定是一身骂名……”
正统帝说道:“世家勋贵骂朕也无妨,杀了那么多人,骂一骂也是合情合理。只要忠心于你,便可用之,不必在意朕这个死人,一切以国事为重!”
赵康双目含泪:“父皇!”
世人都说父皇好名,若听到这些话,大抵会羞愧至极。
“还有件事需要交代,关于苏明远。”
正统帝问道:“伱可知朕为何要杀他?”
赵康心思电转,知道这是父皇的考验,沉吟许久后说道:“其一,苏明远执掌中枢十余载,已有权臣之相。”
正统帝微微点点头,算是认可赵康的说法。
尤其是忽遭恶疾,苏明远更不能留,国朝不允许出现两代权相。
赵康继续说道:“其二,父皇与士大夫共天下,士绅虽是国朝吸血虫,却也帮着牧民,功大于过。”
“好一个功大于过。”
正统帝眼中闪过赞许,他原本没想好传位于谁,听到这话就放心了不少。
国朝稳固之功,胜过一切过错。
“朕果真没有看错人!”
正统帝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从床头拿出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有传位圣旨:“朕早就属意于你,这些年只是考验心性。”
赵康感激涕零,这些年对父皇不立太子的埋怨,顿时烟消云散。
“父皇,儿臣定兢兢业业,保国朝延绵!”
“朕相信你,咳咳咳……”
正统帝面皮抽搐,剧烈咳嗽几声,嘴里溅出几滴黑血,摇头制止了赵康帮着擦拭,继续说道。
“最后一件事,就是如何杀苏明远。”
“杀是一定要杀的,不过得将他的用处榨干。”
“你登基之后,先行施恩于苏明远,表示对新政支持。借机逼迫士绅让步,削减其权力,其中最重要的就是……”
正统帝歇息片刻,继续说道:“可以准许免税,但是要定额,而不是尽数免除!”
“儿臣明白。”
赵康点头答应,问道:“父皇,您究竟如何看待苏明远?”
“这个人是治世之能臣,说为大乾续命百年也不为过。”
正统帝说道:“朕初登基时,税收不过四五千万两,去年已然破亿两,等限制了士绅免税,还会大幅增长……”
赵康迟疑道:“那苏明远死后如何定名?”
“此事你不必太过在意,死后功也好,过也罢。”
正统帝幽幽说道:“那只是短暂的评价,待季乾灭亡,自有后来人为其翻案正名!”
这话似是在说苏明远,又似是在说自己。
赵康恍然:“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他的么,也没什么可交代的。”
正统帝青紫臃肿的脸庞,浮现几分得意与骄傲。
“朕宵衣旰食十五载,梳理大乾三十六州,自诩还是有些用处。你只需宽仁厚德,天下自然大兴,成明君圣主……”
……
五月初十。
子时。
景阳钟九响。
正统帝崩,天下缟素。